雨霽餐廳雖然位於市中心的江畔，這一帶卻不是S市繁華的位置所在。但因為處於沿江景觀帶中，往來遊人如梭，也不缺食客。隨著時間的推移，餐廳聲名日隆，以至於周末的時候，中午和晚上來就餐的人們需要排隊領號，等候翻台就餐。
工作日的中午，餐廳相對清閑，店裏的人也沒有那麽忙碌。李修遠也會利用這些時間研究新菜式，請客人試吃。
時間流轉，慢慢進入了秋高氣爽的進節，天氣漸漸涼爽下來。下午的時候，餐廳外擺的位置最受歡迎，遊人走累了，在這裏稍事休息，喝些茶水，吃些點心，也是個愜意的所在。
一天下午，一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領著三位老人來到餐廳。中年男人裏外看了一遍之後，在外擺區域選了個位置落座。那裏距離其他客人較遠，服務員也少能兼顧，是個私密交流的好位置。
李修遠正獨自坐在靠江邊的木椅中，望著江裏駛過的船舶發呆。隻是恰好坐在四人的下風處，他們談話的支言片語不免飄過來。他本是性情冷淡的人，對別人的閑事並不關心，更不會有意去聽客人的談話。
四人落座之後，中年男人叫來服務員，點了壺茶和幾份點心，對待同行的三位老人特別得熱情殷勤。
李修遠無心傾聽四人的對話，卻不時有些詞句飄到他的耳朵裏。
“利息”，“回報率”，“下線”，“返利”，這些關鍵詞反複在中年男人的話語中出現。李修遠扭頭看了他們一眼。
中年男人看起來風度翩翩，對三位老人也甚是恭敬。三位老人像是在聽他講解什麽高深的問題，時而興奮，時而疑惑。中年男人巧舌如簧，滔滔不絕。但每當有人靠近他們座位時，他就會端起茶杯喝上一口，暫停講解，好像深怕被人聽去一般。
三位聽講的老人李修遠看著麵熟，應該是附近的居民。
雨霽餐廳附近的居民小區相對陳舊，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建成的公寓式商品房。當年入住的人們現在大多退休，賦閑在家。住戶以老年人為多，平時很少來餐廳就餐。但早晚鍛煉時，老人們沿著江邊的步行道或散步，或慢跑，每日從餐廳前路過，日子久了，自然有幾分麵熟。
李修遠厭惡地看了中年男人一眼，起身向餐廳裏走去。
“小劉，你給居委會俞大媽打個電話。”
雨霽餐廳請的人不多，後廚加上前廳招待總共也就六個人，小劉是雨霽餐廳的收銀員，一個長相乖巧秀氣的姑娘。俞大媽是居委會裏聯係治安的負責人，常到各家走動了解情況。
“哦。”說著，小劉拿起電話，對著居委發的宣傳頁開始撥號碼，撥了一半她停了下來，抬頭瞪大眼睛瞅著李修遠說，“哥，那我和她說什麽呢？”
李修遠平時與員工相處融洽，大家都稱他哥。如果夏海在的話，就在哥前麵加上姓，稱“李哥。”
“你就說……”李修遠和小劉低聲說了幾句。
小劉邊聽，邊看了一眼中年男子和三位老人的桌位。
中年男子還在耐心地講解，三位老人已經慢慢表現出有些明白的神色。
“嗯，我馬上給俞大媽打電話，這些騙子太可惡了。”小劉聽完李修遠的話，恨恨瞪了那位中年男子一眼。
又過了大約十分鍾，在中年男子的說服下，老人們的臉上終於露出放心的表情。
這時中年男子從隨身的皮包裏拿出一遝文件，交到三位老人手裏。老人們雙手哆哆嗦嗦地接過文件，又接過男子遞來的筆。男子說著話，又從包裏取出一個無線POS機，擺在桌子上。
李修遠看了下表，朝居委會的方向瞅了一眼，還不見俞大媽的蹤影。
“你過去給他們加點水。”他向小劉使了個眼色。
小劉心領神會地提上水壺走了過去。
中年男子見小劉過來，一臉厭煩，揮了揮手。小劉卻裝作沒看見，徑直向茶壺裏加水。突然，小劉“哎呀”一聲，一杯茶水倒在桌麵上，三位老人麵前的文件瞬間被浸濕了。
“對不起，對不起。”小劉一麵大聲道歉，一麵收拾桌麵。然而卻越收拾越混亂，三份文件徹底被水浸透了。
“你怎麽回事？”
中年男子狠狠地瞪了小劉一眼。三位老人一麵極力搶救被浸濕的文件，一麵嘟囔著表達不滿。
小劉隻是陪著笑，同時留心看文件的內容。
中年男子強壓著怒力，臉上極力保持著紳士風度的微笑，對三位老人說：
“沒關係，沒關係，文件這裏還有。”說著，中年男子從包裏又拿出三份文件，重新分發到三位老人手裏。
三位老人拿起筆，重新開始填寫。
“哥，是什麽投資協議，我也沒怎麽看懂。”小劉回來後低聲對李修遠說。
李修遠點了點頭，又向居委會方向看了一眼。
隻見俞大媽領著兩名警察急急地向餐廳走來。
“瞧，俞大媽他們來了，一會你接待一下。”李修遠向俞大媽來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對小劉說。
“哦。”小劉應了一聲，出門向俞大媽迎去。
“別說是我說的啊。”李修遠在小劉身後交待了一句，然後轉身向餐廳後廚走去。
小劉迎到俞大媽麵前，向她與兩名警察說了什麽。俞大媽與兩名警察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雨霽餐廳前坐著的中年男子和三位老人。
這時，中年男子也發現兩名穿製服的警察向餐廳走來，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剛才還溫和的表情瞬間變得僵硬，眼珠在眼眶中骨碌一轉，露出狡黠的眼神。他一麵努力保持鎮定，和三位老人說著話，一麵將桌上的POS機悄悄收到包裏。
兩名警察相互說說笑笑向餐廳靠近，看樣子並不是衝中年男子而來。
中年男子慢慢放鬆下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和三位老人交談，同時收起三位老人麵前的文件。
兩名警察一前一後走到餐廳外擺區域，像是在找合適的位置。然而不知不覺間，一名警察站到了中年男子的身後，另一麵則坐到了他身邊。
這樣，兩名警察的位置已經將中年男子夾在中間，男子失去了離開的機會。
也不知道警察與那男子說了什麽。五分鍾後，中年男子的手上多了一副手銬。
一名警察向小劉招了招手。小劉興奮地走到他麵前。
“他埋單沒有？”一名警察問。
“還沒有。”
“埋單，你請老人家們喝茶，總不能讓客人結帳吧。”警察戲謔似地對中年男子說。
中年男子完全沒有了風度，臉上的表情也由紳士範變得猥瑣。
“是，是，政府。我包裏有錢，我埋單。”說著，中年男子用戴著手銬的雙手從包裏摸出兩張百元鈔票，放到桌上。
“不要找零了。”警察代中年男子說。說完，押著中年男子在前，另一名警察提上中年男子的包在後，三個相跟著離開了餐廳。
三位老人表情愕然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他們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不知所措，呆若木雞。
警察帶走中年男子之後，俞大媽坐到剛才中年男子的位置，和三位老人聊了一傳動。三位老人的神色先是不解，雖後漸漸露出驚恐和懊悔，最後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弄清情況後的老人們話也多了起來，其中兩位老人還與另一位老人起了爭執，仿佛是怪罪於那位老人帶他們入了火坑。俞大媽好言相慰，安撫好三位老人的情緒，讓他們各自散去了。
“小劉，你們老板呢？”俞大媽笑著問，她胖胖的臉上一對小眼睛閃著光茫。
“在裏麵呢，大媽。”目睹壞人被抓的興奮，讓小劉麵頰緋紅，“您找他有事？”
“有事。”說著，俞大媽就往餐廳裏走，邊走邊喊，“小李，小李。”
餐廳裏隻有兩名服務員在做清潔，她又探頭看了看後廚，也不見李修遠的蹤影。
“你們老板在哪呢？小劉。”俞大媽納悶地問。
“剛才還在這兒的啊。”跟在俞大媽身後的小劉撓了撓頭，“也可能有事剛出去。您有什麽事和我說，等他回來，我再告訴他就好了罷。”小劉笑著說。
俞大媽又左右張望了一番，確定李修遠不在之後，她心有不甘地抿了抿嘴。然後對小劉說：“小劉，你老實和我說，那個騙子是你發現的嗎？”
“這，這……”小劉欲言又止，想了想眼睛骨碌一轉，接著說：“是誰發現的有什麽關係嗎？”
“有啊，很重要呢。”俞大媽故作嚴肅的樣子。
小劉咬著了嘴唇，思忖片刻之後，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地說：“是，是我發現的。”說著，還用力的點了點頭。
俞大媽看小劉表情，忍俊不禁地笑了。
“那你說說，那個騙子是怎麽行騙被你發現的。他在騙什麽？”
“這，這……”小劉徹底語塞了，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如何就被李修遠認定為騙子，“反正，看起來就像個騙子。”她任性的說。
“好啦，別逞強了。”俞大媽手指戳了下小劉的額頭，“老實說，是誰讓你給我打電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