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踏著雨後清晨濕露露的街道，李修遠出了小區的門。他拖了一隻行李箱，揚手招停一輛出租車。放好行李箱，他鑽進後排座，關好門，對司機說：“去火車西站。”

想了一夜，終究還是決定先回鄉去。可能是經過這許多，李修遠覺得累了，厭倦了這樣的生活。他沒有給周曉通回電話。和夏海聊過之後，似乎一切都變得明朗起來了。

現在，他最在乎的是方雨的感受。既然方雨已經了有歸宿，還有什麽好追究的呢？李修遠心生退卻之後，這種退卻的意念就瘋也似的在他心中成長起來，越來越強烈。

如果還想做律師的話，回到老家的縣城也一樣可以繼續。經營餐廳時，李修遠慢慢感受到為基層群眾提供法律服務的樂趣。那是和法庭上的雄辯不同的感受。如果說法庭辯論是一種酣暢淋漓的感覺，那麽基層法律服務就如涓涓細流。總是有用武之地，也不枉學了這許多的法律知識就是了。

如此這樣想來，李修遠離開S市的決心也越來越堅定了。

雖然就這樣走了，有些突兀和任性，但已經決定的事，也沒有什麽好後悔的吧。

早晨出發前，李修遠給夏海發了信息，告訴他自己回老家的決定，並且拜托他照應一下自己的房子。這樣做也就足夠了吧，從此對這個城市就不再有什麽牽掛了，李修遠想。

到達火車西站時，才剛才八點，時間還很充裕。因為回家的線路不是熱門，所以到站臨時買車票也是來得及的。

李修遠的家鄉在中部大山裏的小縣城，從S市乘普通列車要二十多個小時才能到達。如果想快一些，可以乘高鐵或者飛機，到達鄰近的市區。那樣的話速度會快許多，隻是需要再轉乘汽車或普通列車，多費一些周折。

飛機太快了，在目前的心境下，李修遠感覺有些厭倦之前快節奏的生活。於是他首選了火車。到了火車站，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李修遠想逃離這座城市的願望更強烈了。

用手機搜了一下列車時刻表。上午出發的直達列車九點三分出發，高鐵因為到達家鄉的省會城市，幾乎是每小時都有一輛。李修遠想了想，還是選擇了普通列車。

當年李修遠來S市上學，正是乘座的普通列車。現在，當決心離開這城市時，乘坐同樣速度的普通列車，可能會有更多的象征意義。更重要的是，李修遠想利用這二十幾個小時，真正的獨處。在火車上，出發前的種種，到站後的未來，似乎都與自己有了距離。這種不得不暫時放下一切的感覺，正是李修遠現在所需要的。

買好票，登上火車的臥鋪車廂。車廂裏很空，早已經沒有了當年既擠不上車，也擠不下車的狀況。多數人考慮時間因素，都選擇乘座更回便捷的高鐵去了。普通列車反而成了一種奢侈，一種耗費時間的奢侈。

昨夜無眠，上了車，李修遠躺在臥鋪的下鋪，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當心裏有了主意，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之後，身心也就放鬆了。這樣，數日裏積累下的疲倦，就如潮水般向他湧來。

再醒來時，已經是薄暮時分了。

枕邊的手機歡快地唱著歌。原來是被手機彩鈴驚醒了。李修遠拿起手機，是夏海的電話。

“喂——”李修遠聲音慵懶，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到家了？”夏海關切地問。

“沒有，還在車上。”

“什麽車，這麽慢？”

“K字頭的直達車。”李修遠漫不經心地回答，在這慢慢晃動的列車行進節奏中，他的思維也仿佛慢了下來。

“哦，想好了？”

夏海冷不丁地問，讓李修遠有些猝不及防。

“嗯，想好了。”沉默片刻之後，李修遠肯定的說。

“知道你沒事就好。直接回家嗎？”

“對的，有點想家了。”

“那好吧，回頭見。”說完夏海掛斷了電話。

李修遠放下電話，抬頭望向窗外。落日餘暉下的田野，綠的發黑。想想S市現在或許還是陰雨天氣，現在已經到了另一個世界了。

躺得久了，身體也有些疲乏。李修遠起身走到車箱的接頭部。這裏是劃定的吸煙區。這也是普通列車對於煙民的優勢之一。

點上一支煙，望著遠處的山頂還映有一小塊夕陽，隻幾分鍾後，就不見了。整個大地慢慢暗淡下來，遠山和近處的丘陵地，都變得黑黢黢的。有間斷出現的民居，開始閃出零星的光來。

不自覺地，往事開始湧上心頭。十餘年在S市的生活，就這樣結束了嗎？

從考入大學開始，經過七年的本科、碩士研究生學習，期間又苦戰數月，通過那天下第一難的司法考試。離開學校之後，導師推薦下進了精誠律所實習，一年後拿到律師證，成為一名可以出庭的律師，真可謂是過五關斬六將。步步都留下了自己辛苦奮鬥的足跡。

原來人生就是一個圓啊，終於又要回到出發的起點了，前麵等待自己的又是什麽呢？

慢慢從初醒時的朦朧中清醒過來，李修遠的思維逐漸活躍起來。事實上，現在，並不像他上車前所期望的那樣能暫時的放下一切，而是有萬千思緒如潮水般向他湧來。是不是自己的決定太過草率了？他開始問自己。十年磨一劍，正是要揮劍行走律界之時，怎麽就退出呢？

李修遠皺了皺眉。

如果我這樣離開了，方雨會怎麽想呢？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換了手機號碼，但終是有自己傷害她的因素。也許她想要躲在哪裏，像貓一樣舔舐自己的傷口。她並不知道自己是受陷害冤枉的，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不會願意嫁給吳明吧。

李修遠開始重新思考他與方雨的關係。兩個的相識，相處，相知，相愛是那麽美妙的過程，讓李修遠真正享受到愛情的甜蜜。他兩也成了朋友們人人稱羨的一對好姻緣。

就這樣放棄了，對方雨，抑或是對自己都公平嗎？李修遠開台質疑自己的決擇。丁當等人設計誣陷，現在看來應該完全是吳明設計的。其目的自然是要拆散李修遠與方雨，從而達到使方雨回到自己身邊的目的。不，不對，不是回到，方雨從來就沒有屬於過他。

自己的退卻真的可以為方雨贏得幸福嗎？還是將來會無盡的災難等著她？李修遠慢慢恢複了思考能力。

如果方雨麵對的是一個不愛的人，並且還要與他相守終老，那對方雨來說是多麽殘酷的事啊。李修遠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真是太糊塗了。

他又點燃一支香煙，這已經是第四支了。必須要給方雨一個交待，把真相告訴她，把選擇的權力交到她手裏，這樣才是最公平的，也是對她最負責的。李修遠暗下決心。

那麽關於餘強的案件呢？如果吳明是陷害他愛情的人，是不是可以推斷出，他也是故意把他推到了妨礙證人作證的境地呢？如此看來，其人用心的險惡。

還有顧新，已經被關進看守所的她，與吳明有千絲萬縷的聯係，難保吳明沒有被卷入不法事件之中。如此危險的人，把方雨交給他，怎麽能放心。

自己真是暈了頭啊，李修遠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

想起來昨晚夏海說的話，句句都在理，自己當時為什麽就想不明白呢？不管結果怎麽樣，一定要幫助方雨擺脫這樣一個卑鄙的人，也許她還被蒙在鼓裏呢。

慢慢地，李修遠的思路從自怨自艾中解放出來。他狠狠地摁滅煙蒂，向餐車走去。他現在需要補充體力，去理考下一步的行動。這樣想來，現在也不怎麽想家了。

次日上午八時，火車準點到達李修遠家鄉縣城的站台。李修遠一掃委頓之色，像一名準備複仇的戰士，充滿了鬥氣。昨晚想通了之後，晚上睡眠質量也好了起來，養足了精神，準備回家看一眼就返回S市。他要完成應該由他完成的事情。

下了車，李修遠往出站口的方向走去。

老式驗票口，隻開了一個閘口，好在旅客人數有限，稀稀拉拉向驗票口聚集。李修遠跟夾在人群中，順著次序驗好票，走出了出站口。

來接站的人們，圍著出站口，紛紛伸頭張望，看到自己要接的人，揮著，喊著稱呼。除了夏海之外，沒有人知道李修遠要回到這座小城，更不可能會有人來接站。李修遠看也沒看接站的人群，出站口之後，左轉，向出租車等候區走去。

突然，有人從身後拍了他肩膀。

李修遠條件反射地猛然回過，隻見夏海嘻嘻笑著站在他的身後。

“你怎麽來了？”李修遠愕然地問。

夏海笑而不答，側身閃到一邊，在他的身後，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李修遠麵前。

李修遠徹底愣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