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遠不知整個下午是怎麽度過的,又是如何離開餐廳,開車回到自家的小區。當他恢複思考能力的時候,已經暮色降臨,而他也坐在自己的書房裏了。

窗外不知什麽時候下起雨來。

如果說之前他對愛情還存有希望的話,那麽聽聞方雨即將結婚的消息之後,那殘存的希望變成了絕望。這種絕望,因為他用情之深,而(更覺)心痛之切。

李修遠鍁亮台燈,拿出煙點燃一支,又開了瓶紅酒。他不知道是想讓自己清醒一些還是要糊塗一些,但隻願讓這種絕望的感覺早點過去。

也許這個城市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什麽值得留念的了。

事業、愛情之外,還有什麽能夠吸引他留在這俗不可耐的城市呢?人們每天頂著虛偽的麵具,扮演著自己的角色,裝作很幸福的樣子生活著。李修遠用灰色的心境,想象著這灰色的城市,由厭惡自己的失敗,到厭惡現在的生活。如此,一種想逃離的念頭出現在他的內心,而且越來越強烈。他想到了家鄉,想到了兒時的夥伴,想到了遠沒有大都市裏那麽緊張忙碌的小城生活。

也許我應該屬於那樣的一個小城吧!

“呯、呯、呯”的敲門聲打斷了李修遠的思緒。他看了眼牆上的掛鍾,已經過了晚上九點。誰這個時候還會上門呢?

李修遠坐在椅子裏沒有動,也不想動,是誰又有什麽關係呢?就當我不在家就好了。

“呯、呯、呯……”

敲門聲頑固的響著,而且越來越大。好像沒有人應,絕不罷休似的。

李修遠無奈,隻得起身,腳底虛浮地前去開門。是夏海,一手提著個碩大的馬夾袋,一手提著兩瓶酒。

“你沒事吧?”夏海進門,劈頭就問,“這黑燈瞎火的。”說著放下袋子,伸手打開門廳的燈。他對李修遠的家比自己家還熟。

陡然一亮的燈光,讓李修遠一陣眩目。

關了門,夏海徑直向屋裏走。見隻有書房亮著燈,他進了書房。

書房內煙霧繚繞。

“喝酒也不叫我,這哥們是白交了。”夏海看見桌上的紅酒,嘴裏嘟囔著。一麵從馬夾袋裏取出各式下酒菜,再拿來一隻酒杯,斟上。

李修遠跟在他身後,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中,像個客人似的看著夏海張羅。

夏海在他的對麵落座,點燃一支煙,吸了一口後,看著空中慢慢散著的煙霧,悠悠地說:“是不是有方雨什麽消息了?”

李修遠困惑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問,你怎麽知道?

夏海笑了笑,說:“咱哥們是心有靈犀,心靈感應。知道你心情不好,拍馬趕到。”夏海耍著貧嘴,努力想給這沉重的氣氛添些色彩。

李修遠絲毫沒有說話的欲望,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給你!”夏海從口袋裏掏出一部手機,放到桌上,推到李修遠麵前。

李修遠看了一眼,發現和自己的手機同款,下意識地摸了一下口袋。

“別摸了,就是你的。”夏海自己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周曉通打了你電話。”

不用說,李修遠的電話一定是丟在了餐廳裏。現在想起來,可能是下午自己離開餐廳,員工們不知他的去向,才打了夏海的電話。

依照夏海的聰明程度,看一眼李修遠手機中的通話記錄,就知道發生什麽事了。

“不用了。”

李修遠說了自夏海進來之後的第一句話。一副生無可戀的口氣。

他讓周曉通查天明律所是否代理了顧新案子,目的是要查清指使顧新陷害他的人。而這又是為了向方雨證明自己的清白無辜。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

“喝酒。”夏海撇撇嘴,端起杯子碰了李修遠的酒杯。

“我說你李修遠能不能有點兒血性啊,什麽時候變得娘娘腔,軟了吧唧的。”夏海放下酒杯開始數落,“你說,方雨是不是要結婚了?”

李修遠驚訝的抬頭看了夏海一眼,怎麽他什麽都知道?然後微微點了點頭,端起酒杯。

“看你慫的。你的消息可靠嗎?結婚對象是誰啊,什麽時候結,方雨自己同意嗎?再說就算你的消息靠譜,人家不還沒結婚麽。”

“算了,我想回老家呆段時間。”李修遠長歎一口氣。

關於感情的事,永遠是局外人比局內人看的清楚。

“你要回家沒問題,不過作為過命交情的哥們,我提醒你,不要做讓自己一輩子後悔的事。”

“沒什麽後悔的,這座城市本來就不屬我,現在看來,我早該離開這裏。”李修遠窩在椅子的一角,抱著臂,慢慢地抽煙,眼神空洞地看著空中的煙霧。樣子十分孤寂。

“那你也要為方雨想想。”

“嗯?”李修遠眼睛中閃出一絲亮光,得瞬間又消失了,“是誰?”

“我聽說,她要嫁的對象是吳明。”夏海慢吞吞地說,“你就不為她擔心嗎?”

夏海的話觸動了李修遠的神經。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怔怔地看著夏海。

說起來方雨要嫁人的話,嫁給吳明也並不出人意料。吳明一直在追求她,而她的父母對吳明也是極中意的。在方雨與李修遠交往的過程中,她一直沒有與父母說明。但李修遠能夠感覺到她父母所持的態度。當時兩人並沒有太多考慮父母的因素,畢竟他們都是成年人,而且有自己強烈的獨立意識。

如果方雨願意嫁給吳明的話,哪裏還有李修遠什麽事。早就成了板上釘釘的婚約了。

但現在,為什麽方雨又同意了呢?是受父母強迫?還是因為她對愛情的極端失望?而這種失望不是正緣於李修遠對她的打擊嗎?

李修遠一時慌了神,眼珠在眼眶裏顫抖著,不知如何是好。

剛剛從丁當處獲得線索,又得知顧新被關在了看守所,這其中的諸多內幕還不得而知。如果真如李修遠猜測的那樣,吳明就是陷害他的幕後黑手,那麽方雨的婚姻不就演變成了一場陰謀了嗎?

更可怕的是,吳明與顧新又是什麽關係呢?顧新是什麽案件被捕,案件是不是也牽涉到了吳明?方雨知不知道這些情況呢?

一連串的問號在李修遠的腦海裏閃過。他越想越覺得恐怖,如果方雨嫁給吳明,那不等同於羊入虎口嗎?那等待方雨的將是怎麽樣的人生?

李修遠拿起一支香煙,顫抖地點燃,深吸一口之後,眯著雙眼看向夏海,遲疑地說:“那你說我該怎麽辦呢?”

“查,查清顧新這小娘們到底搞什麽鬼,查出吳明這偽君子弄得什麽花招。說不定餘強那案子也是他搗的鬼。”夏海睜大雙眼,瞪視著李修遠,仿佛要通過眼神將自己的力量傳遞給李修遠一樣。

夏海的建議是一種直線思維的方式。麵對他人陰謀的迫害,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揭露真相,還自己清白。然而,在感情的世界裏,這是不是最好的選擇呢?李修遠猶豫了。他知道,在他出現之前,吳明一直是以護花使者的身份圍繞著方雨。也是方雨父母眼裏最佳的女婿人選。如果沒他,隨著時間的推移,方雨也許會慢慢接受這種看似水到渠成的婚姻。

但因為李修遠的出現,讓方雨看到了追求愛情的希望,於是義無反顧地投入到與李修遠的戀愛之中,盡管她明白知道父母的意圖所指。這一切當然都看在了吳明的眼裏。從第一次在法庭外,三人相遇時,李修遠就感覺出吳明的目光就有那麽些不一樣。現在想來,那正是一種警惕、防範,甚至帶著些嫉妒的眼神。

這樣想來,吳明針對李修遠的行動,也隻是為了捍衛自己的即將贏得的婚姻吧,說得高尚一些,是為了愛情的一種努力追求。這是不是也能說明,他對方雨的感情是真摯和熱烈的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方雨和吳明走到一起,對方雨來說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至少,她今後的人生會平坦和簡單的多。

想到這裏,剛剛被夏海激起勇氣的李修遠又有些氣餒了。

“那,會不會傷害到方雨呢?也許她與吳明在一起,是更好的選擇。”

夏海抬頭看了李修遠,被他這莫名其妙的話徹底弄懵了。

“你不會吧,李修遠,平時腦子挺靈活的啊,今天你這腦袋是被槍打了吧。”說完,夏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有點恨鐵不成鋼,氣不打一處來的感覺。

麵對夏海的斥責,李修遠一臉茫然。人在受到強烈的精神打擊之後,可能就是會這樣糊塗又無助吧。李修遠的心境還沉浸在方雨即將結婚,自己可能永遠失去她的絕望之中。沒了血性的男人,是那麽軟弱無力。

“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再想一想吧。”

李修遠歎了口氣說,聲音輕輕地飄浮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