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韻齡是哭著走的,她走後,我喝光了瓶中剩下的紅酒,醉了個一塌糊塗,睡了個天昏地暗。我夢見自己變成了張岱,也像她一樣無度的揮霍著所有的一切。不知道為什麽,我卻從來沒有夢見過呂明安和兒子。

隔天下午,我終於醒過來了。茶幾上的手機一直在響著,我扶著沙發好一會才回過神來,電話是上司打來的,問我是不是不想幹了?

我嘶啞著聲音說自己病了,上司這才餘怒未消的讓我補張請假條。丟下手機,我躺在沙發上側頭看著窗戶外的陽光。

一直到陽光從陽台上消失,我才緩緩的起了身。我想起魏薇說過的話,她說還活著就要吃飯。我也還活著,所以得象個人一樣過柴米油鹽的日子。

呂明安離家一年整時,我慢慢的開始懷疑他有可能永遠不會再回來了。彼時,張其勳來找我的時候已經很少了,他說有個女人對他很好,他也不反感她,先處處看,至於會不會結婚要看緣分。

我很由衷的為他感到高興。

張其勳還說何子餘跟章韻齡合辦的公司已經解了體,而何子餘早回了老家。章韻齡變了很多,經常做善事,為人也溫和起來。

他還讓我去看張岱,說她基本上已經康複了,隻是變了一個人。

我靜靜的聽著,然後笑笑,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我偶爾會和胡誌澤一起吃吃飯,因為讓他幫忙找呂明安的關係,我們成了朋友,也僅僅隻是朋友。有一回他送我回家時,勸我要學會放下。

“什麽是放下?再找一個男人過日子嗎?”我淡淡的反問他。

他語塞了。

“你不也有一直放不下的人嗎?”我又笑笑,“別蒙我說沒那個人。”

“有,她結婚了,兩個孩子。愛了她很多年,特別遺憾終身伴她的人不是我。不過她現在挺幸福的,這樣也好。”胡誌澤回頭朝我笑了一下,“我的母親強勢,她也是一個不服輸的人,真跟了我,日子估計也是過不太平。”

“你準備一直這樣晃下去?”我隨口問。

“不知道啊,再說吧。你呢?準備一直等下去?”他將問題丟還給了我。

“等啊,我這個人認死理,一條道走到黑,我相信他會回來。”我歎了一口氣,“他沒走的時候,我懷疑他對我的愛和居心。到了現在,我反而不懷疑了。如果他不愛我,反而不會走,會跟我一直耗下去。正因為他明白我已經失去了對他的信任,所以他才離我而去,置之死地或者才能後生。”

“他知道你這麽愛他嗎?”胡誌澤沉吟了一下才問。

“我從沒和他說過。”我好半天才輕輕的吐出了這句話。

“或者有一天,他再回來,你要好好問問他為什麽帶著孩子一起走?這對一個母親來說,無疑是一件特別殘忍的事情。鬱青,在這一點他對你的愛未免打的折扣太大了,你說呢?”

我沒再說話,這個答案隻有呂明安能給我。

又逢周六,我跑完步後回了家,準備做早餐時手機響起來。大早上的電話讓我心中一驚,我趕緊走到客廳拿起了手機。

屏幕上的號碼是呂明安父親的,我趕緊滑下了接聽鍵。

“莫莫!”熟悉的聲音,隔了一年,呂明安終於出現了。

“明安,你在哪裏?這麽久,你帶著兒子到底上哪裏了?我一直在找你知不知道?兒子呢,他好嗎?你為什麽不先回家?”我一時間激動得不知道該從哪裏問起才好。

“挺好的,你回來一趟家裏吧。”他溫和的語氣。

“好,好,你等我。”我抓著手機,衝進房間,拿了一點錢就象個瘋子一樣抓著鑰匙出了門。

兩個小時的車程,我恨不得兩分鍾就能到。一路上,我不停的給他打電話,發信息,生怕這又是一場幻覺。

出了火車站,我又打了一輛出租車直奔他老家而去。四十分鍾後,出租車終於在呂家前的路口停下了,付錢後,我連錢都沒找就推開車門下了車。

數十米外的大門前,一個小男孩正撒著歡的跑,呂明安蹲在地上看著他。我的眼淚又湧上眼眶,他們就近在眼前的,我的腿反而邁不開步了。

“明安,小福星。”我跌跌撞撞了向他們跑去,邊跑邊喊邊哭。

呂明安起了身,牽著小福星也緩緩的向我走來。他比一年前瘦了一些,也黑了一些,兒子倒是長高了很多,一雙大眼睛骨碌碌的看著我。

“兒子,媽媽來了。”他俯身抱起了小福星。

我淚流滿麵的看著他們,離家時,我的小福星路還走不穩。

“讓媽媽抱抱。”呂明安把小福星舉到了我麵前,小福星先是看了我一會,然後才咧嘴笑起來,朝我伸出了一雙小手,“媽媽!”

“看來你沒長變樣,兒子天天看你照片,見了真人還是認出來了。”呂明安笑道。

“你這個沒良心的,我找了你們一年了。”我拚命的親著小福星,眼淚一直止不住。

“進去吧,爸病了好長一段時間了,情況不太好。”他轉了身往屋子裏走去。

我止住了這眼淚,這一年來,我自顧不暇,也鮮少打電話給公公,竟然不知道他病了。

婆婆曾經睡的床,如今公公睡著。見了我,他從被窩裏稍微抬起了頭,“鬱青回來啦?”說著他就喘起了粗氣,“快坐,坐。”

“爸,你不要緊吧,明安,趕緊送爸上醫院啊。”我抱著小福星走到了他床邊,“也怪我,這麽久都沒回來看你。”

“不去了,醫生隻能治病,不能治命,你媽在下麵等著我。”公公無力的擺了擺手,說話特別吃力,“也不怪你,明安一走,你算堅強了,一個人撐著。”他說到這裏時,又看著呂明安,責備道:“你該好好向鬱青賠罪,不說一聲就那樣走了。”

呂明安側頭看我,“莫莫,你陪爸坐會,我去菜地裏摘點菜準備晚飯。”

我本來想說跟他一起去,但公公臥床這麽久,我這個做媳婦的都沒問一聲。

“爸,去過醫院了嗎?醫生怎麽說?”我坐到床頭的椅子上,小福星這會正撩著我的頭發玩。

“看醫生沒用,我到了該死的時候了。”公公氣若遊絲,“早幾年就有病了,那時還沒到死的時候。你媽死後,我就知道我也好不了了。”

“爸!”我難過的看著他,婆婆活著的時候,他和呂明安恨她,她一死,他又這樣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