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陳淨植要冷靜許多。他想了想,說:“感謝您的美意,合作方麵的事我們可以盡管談,至於工作方麵——”停頓了下,陳淨植再度抬頭,“還是之前同您說的那樣,我很大可能會留校。”

宋部長難掩失望,但她很快恢複鎮定。

“很遺憾。”她說,“不過大家都身在這個領域,以後多的是合作的機會。不管是現在的這個項目還是以後,我都很期待。”

“我也是。”

倆人達成共識,會心一笑。

又談了一些關於項目上的事,宋部長趕時間,送過餐盤後,起身告辭了。

“以後有時間來杭城,我做東,請你最地道的杭幫菜。”

“一定。”

輕握過手後,宋部長離開了。方螢要送她去機場,微向陳淨植點頭示意,也隨之一同出了酒店門。

黎蘆和陳淨植又在餐廳裏逗留了一會兒,吃完這裏有名的甜品,倆人出了餐廳,但沒有回房間,而是沿著酒店外那條風景秀麗的馬路閑逛。

“陳師兄,我覺得宋部長那個機會很不錯哎,你為什麽沒有答應?”牽著陳淨植的手,黎蘆問。

陳淨植想了一想才答:“確實不錯,但我更想留在高校,像方老師那樣教書育人,培養這方麵的人才,這樣以後就能有更多的人投身到動物保護這項工作當中,也算是我入這行的初衷。”

不得不說,這初衷有點崇高,黎蘆看向他的眼神又開始變得崇拜起來。

陳淨植早有準備,“撇清”自己道:“我沒你想的那麽無私,燕大教職工工資雖然比不上宋部長那裏,但總體水平在燕城還是可以的。而且,你剛才也聽到宋部長說了,以後像這樣的合作機會還有很多,所以不耽誤我賺‘外快’。”

黎蘆還從沒見過有人能把自己“世俗”的一麵表現的這麽理直氣壯呢,說白了,這是有知識和技術傍身,底氣足呀。

黎蘆忍不住笑了,說:“你這麽一說,我要更崇拜你了哦。”

陳淨植:“……”

沒辦法,有個護短的女朋友也是一種甜蜜的煩惱。

“莓莓,你想我選擇哪裏?”倆人安靜地走了一會兒,陳淨植忽然問道。

黎蘆沒想到他突然又舊話重提,有些不解地看著他——他不是已經有決定了嗎,怎麽還問自己這個問題?

“宋部長那裏工資確實高,去那裏的話,三年應該能夠攢下一套房子的首付,往後還貸也會輕鬆一些,這是在燕大難比的……”陳淨植說著,若有所思。

黎蘆忽然明白他的顧慮了,她站定,認真地看著他。

“陳師兄,你這樣說,是考慮到我麽?”他問。

“也不是……”陳淨植微笑,“即便是我一個人,決定在燕城工作,也要考慮安家的問題。”隻是終歸是不同的。如果隻是他一個人,隨便租個單間就能湊合過。可如果他和黎蘆一起,那就不能讓她跟他一起過這樣的生活。

黎蘆當然明白他那些沒說出口的話,一時有些無言。她沒想到,他從這個時候就開始考慮這些問題了。

“陳師兄,我可能是太喜歡你了,所以一點也不想你做出違背自己意願的原則,哪怕是因為我。而且,我跟你的夢想不是非此即彼的關係,你不用抉擇,就可以同時擁有我們兩個。你不用擔心給我不了我想要的生活,我對你有信心,也對自己有信心,我們一起努力啊。”怕表達不清楚,黎蘆想了想又說,“打個比方,如果說我們想抵達的終點在那裏,那麽宋部長提供的那份工作就相當於是一張飛機票,燕大的就相當於是一張高鐵票。這樣說我們的起點已經比別人好太多了,如果仍覺得慢,那就多看看路上的風景好了……坐飛機可以看到雲卷雲舒,坐高鐵火車可以看到花謝花開,都別有一番滋味嘛……”

黎蘆說完,十分認真地看著陳淨植。

陳淨植在她沉默看向自己的那一刻就已經後悔問這個問題了,仿佛有種把她置在火爐上烤的道德綁架感,這不是他的本意。但他沒想到,黎蘆會給他這樣一個意外的答案,聽外之後整個人都沉浸在一股暖意中,感動不已——她是那麽的會為他著想,而且——她好像已經篤定了,要和自己走到終點。

“你說得對。”他笑了下,說,“再說我還有你,說不定某一天,你會給我一張飛機票。”畢竟他的莓莓,也是那麽的優秀。他們一起努力,共同創造未來。

“對呀。”黎蘆笑了,“所以答應我,我們兩個誰,也不要犧牲自己去愛對方,好嗎?”

“好。”陳淨植握緊黎蘆的手,答。

當晚,倆人去吃了黎蘆心心念念的缽缽雞和小火鍋。

第二天又是一整天的會議,第三天終於空了下來,但蓉城卻又下起了大雨。沒有辦法,倆人就去了附近的一間名人舊居逛了逛,品了茶,黎蘆還買了一個茶寵送給了陳淨植,讓他擺在工作的桌子上。是一個認真念經的小沙彌,一隻手裏掛著一串佛珠,一隻手裏擎著一本經書,那模樣像極了認真工作時的他。陳淨植倒看不出來他跟自己的像來,反倒是黎蘆還不太滿意呢,覺得這個小沙彌距離她想要的“苦行僧”還差點兒距離。

下午,倆人一起回燕城。約好了在酒店大堂裏見,臨行前陳淨植那邊因為那位美國學者又來請教問題耽擱了,黎蘆便在水吧那邊叫了一杯果汁,邊喝邊等。喝到一半的時候,忽然有個人拉著行李箱在她旁邊坐下了,黎蘆抬頭一看,發現居然是方螢。

方螢摘下眼鏡的時候也發現了黎蘆,取手機的動作就那樣一頓,她看著麵前這個因穿著亮色衣服而顯得格外白淨乖巧的女孩兒有些發呆。倒是黎蘆比她要更先反應過來,微笑著跟她打了一個招呼。

“學姐好。”

黎蘆沒起身,使得這個招呼沒有那麽刻意和隆重。方螢便也繼續坐在那裏,她微微一笑,說:“你好。”頓了下,“是要回燕城麽?”

畢竟不算陌生人,一句話不說顯得不太好。既然如此,方螢便主動找了一個話頭,彌補剛剛沒有主動打招呼的失態。

“對,今晚的航班。”黎蘆微笑,“學姐你呢?”

“我也是今晚的航班,不過我是去杭城,出差。”

黎蘆“哦”一聲,說:“辛苦。”

女孩說這兩個字時,一臉同為社畜的感同身受,倒使得方螢沒有一種被可憐的感覺。她笑了笑,掃碼給自己點了杯咖啡後,用餘光注意著黎蘆在一旁咬著吸管喝了會兒果汁,她問:“你是同陳師兄一起回燕城麽?”

後悔。這是方螢問過這個問題後的第一反應,但她不可能再把這句吞回去了,隻能故作淡定地等著回答。

黎蘆倒沒有覺得她這一問奇怪,將喝空的杯子放到一旁,她說:“對,我跟他在同一個項目組工作,這次是一起來的。”還有一位女領導,不過她昨天會議結束後先一步回燕城了。

方螢也哦了一聲,看黎蘆不太有心機的樣子,她忽然輕咬了下唇,問她道:“你跟陳師兄認識多久了?”

這個問題有些突兀,黎蘆微蹙了一下眉心。但她想了想還是答了。

“三個月,不到四個月的樣子。”黎蘆說著,微笑了下,同時也不動聲色地觀察方螢的反應。

她好像愣了下,緊接著便調轉了視線,沒再跟她搭話的意思。黎蘆覺得有一丟丟奇怪,但既然她不想說,她自然也就不會問了——沒那麽好奇答案。

黎蘆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方螢的心在劇烈跳動,有一種超出預料的震驚。

她本以為,陳淨植跟黎蘆應該認識挺久了,隻是她一直不在國內工作不知道而已。沒想到,倆人才認識四個月不到。還不到半年的時間,就足以使他對她的感情進展到如此地步?這還是她認識的陳淨植嗎?

陳淨植下來的時候,就看到一臉匪夷所思的方螢。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多停留了幾秒,才去看黎蘆——這姑娘的表情倒好,不像是有什麽不愉快發生過,於是他便稍稍安心了。

“要果汁喝了嗎?”他低聲問黎蘆。剛因為不能及時趕下來,他微信發了個紅包給她,讓她給自己叫點東西喝。黎蘆收了,給自己要了杯果汁,又自費打包了幾個三明治,一會兒去機場的路上倆人吃。

“喏。”

黎蘆輕抬下巴示意他看,陳淨植看到一旁空著的玻璃杯,放心了。輕揉了一下她的頭,他看向對麵的方螢。

“師妹,你是回燕城還是哪裏?”

正好剛才方螢點的咖啡上來了,趁跟侍應生說話的功夫她調整了下情緒,此刻才能正常麵對陳淨植。但心裏,總有一種難言的別扭——她還是難以相信,陳淨植會在段時間內陷入一段戀情。

“回杭城,總部那邊要開大會,領導讓我去參加。”

“好,那你怎麽去機場?”

“會有人來接,師兄你放心。”

方螢應對得體,陳淨植也就沒再多過問了。

“那我們就先走了,回燕城再見。”

陳淨植笑著,拉過行李箱在那裏稍候了片刻。見方螢沒有站起來告別的意思,他示意黎蘆,倆人一起向酒店大門走去。外麵,有他們提前叫好的車。

倆人就這樣離開了,方螢仍坐在那裏,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機械式地品嚐了一下手中的咖啡,明明加奶加糖,她卻喝出了一種苦澀來。

方螢不敢確定了,現在的陳淨植,還是不是一直以來她認識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