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明慎的表情,在看到女兒黎蘆之後,經曆了由意外到驚喜再到錯愕再到平靜的變化。得益於多年的修為,這一變化在極短的時間內以極小的波動幅度完成,在旁人看來,很不明顯。
相比之下,黎蘆的情緒就外露多了。她先是小小的意外了下,繼而就非常高興。
“爸爸。”黎蘆小跑了過去,看著麵前的高大男人,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你媽媽之前訂的東西到了,她出差,我過來幫她取回家。”衛明慎笑著摸了摸女兒的頭,音色略啞地說道。
就知道會是這樣,也就隻有她的老母親能使喚得動她日理萬機的老父親了。
“你是不是幫她把錢也付啦?”黎蘆眨巴下眼睛,問父親。
要擱往常,衛明慎肯定是要接她的話。但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要關心。
“莓莓,那個男孩兒是誰?”
瞧了眼陳淨植,衛明慎問道。當然,以陳淨植的年紀肯定也算不上男孩兒了,可相比於他,他還是個跟自己女兒沒什麽區別的孩子。
黎蘆眼皮子跳了下,知道父親看出來了。畢竟剛才她毫無避諱的和陳師兄牽著手,傻子才看不出來呢。這和黎蘆預先設想好的讓父母知曉的場景不一樣,但她畢竟是認真談的,所以一點兒也不心虛。
“是我——男朋友。”說到後三個字的時候,黎蘆還是有一些不好意思,輕吐了下舌,她回頭,向陳淨植招了下手。
陳淨植這時才走上前來,與衛明慎打招呼。
“叔叔您好,我是陳淨植,現在在跟莓莓交往。”
衛明慎微微點了下頭,瞧了眼女兒黎蘆,似乎是想聽她再說些什麽。
“還記得我之前跟您提過的那位燕大博士後麽?”黎蘆問父親,見他微蹙眉頭似是仍未想起來,便提示道,“豬獾那個!”
衛明慎:“……”
陳淨植:“……”
女孩兒言簡意賅的關鍵詞提醒,讓麵前兩位男性都緘默了幾秒。互相對望了一眼,衛明慎眼眸中微帶出一絲笑意:“原來是你。”
“……是我。”陳淨植也微笑,克製住心中湧上來的緊張情緒,他自我介紹道,“我現在在燕大生科院工作,是那兒的在站博後。”
“學曆不錯。”衛明慎誇讚他道,“本科就是燕大的?”
“對。”
衛明慎略點點頭,目光中露出幾分讚賞。但也僅止於此,他沒再多問。
“什麽時候回趟家?”衛明慎目光轉向女兒,溫聲道,“這段時間我和你媽媽都忙,也沒時間管你。我聽你小劉阿姨說,整個暑假你都沒回去幾次。”
“我暑假實習呢。”黎蘆小聲說,“住學校更方便點。”
不光如此吧?衛明慎看破不說破,猜到女兒是沉迷戀愛才忘了回家。
“不忙了就下個周末回趟家,你媽媽馬上也快回來了。”
“好。”
黎蘆應下,心裏知道父親這趟讓她回家的用意。不光是有日子沒見了,恐怕更多是想拷問她男朋友的事。
無意多留,又囑咐了她幾句注意安全,跟餘思和馬淵打過招呼後,衛明慎先行離開了。得知他們一行人這是要去吃晚飯,衛明慎有意讓他們去附近一家他常和妻子光顧的私房菜館就餐。但念及她是和朋友一起,便沒有多此一舉。輕擁了下他的小姑娘,衛明慎徑自離開。
“蘆蘆寶貝,咱爸怎麽還這麽帥呀,他看上去真的不像是他那個歲數的人哎!”待衛明慎走後,餘思立刻湊到她跟前,問道。跟黎蘆同學這麽久,她自然也見過衛明慎幾麵,每次都忍不住感歎,說這是她長這麽大見過的最帥最有氣質的家長。也難怪,會養出黎蘆這麽一個可愛的寶貝蛋兒。
黎蘆笑了笑,沒有接話。餘思隻是偶爾一見她的父親,所以察覺不出來。但她卻發現了,父親比上一次見麵的時候多了一些白頭發。在鬢邊,不是很起眼,卻是他操勞的象征。
“莓莓?”
察覺到黎蘆的走神,陳淨植輕喚她。
“嗯?”黎蘆看過去,見他似是有話要說的樣子,她笑了下,小聲問,“陳師兄,這就是我爸爸,你感覺怎麽樣?”
“很好。”
陳淨植停了下,給出這樣一個答案。看得出,是一個非常有修養的人,而且難得的,周身有一種中年男人少有的清爽和利落,這應該是長期的自律鑄就的。對人很和藹,眼底有種溫和的笑,看上去很平易近人。但陳淨植還是能看出來,這應該是一個長居高位的人,即便是不擺架子,也有種讓人不敢隨意冒犯的威嚴。陳淨植想起黎蘆曾經的介紹,頓時忍不住失笑——我的父親是名國家公務員?她應該是客氣了。
這樣一個小插曲過後,一行人去附近一家主題餐廳吃過晚飯,又在步行街逛了好一會兒,才回學校。
抵達師大北門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黎蘆卻不急著回宿舍,和陳淨植倆人在校園裏逛了起來。
“陳師兄……”
“莓莓……”
在安靜地散了會兒步後,倆人幾乎是同時開口,喚對方。目光相對,又一塊停住。
“你先說。”愣了一秒,陳淨植微笑,說道。
“還是你先說。”黎蘆眨巴了下眼睛,“反將一軍”道。
陳淨植卻有些說不出口了。今天這場偶遇,莓莓父親辨不出喜怒的態度讓他對“見家長”這一事有所踟躕,心裏難得有些不自信。然而觸及黎蘆充滿信任和期盼的目光,陳淨植頓時了然,她要跟他說的應該正是這一件事——她仍是想把他介紹給家長。陳淨植曉得,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討的她父母的歡心,可既然她堅持,他就不能在這個時候拖後腿。無論如何,他要和她一起麵對。
“這個周末,我跟你一起回家吧?”陳淨植忽然說道,頗有些一鼓作氣不留後路的意味。意識到自己的口氣有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悲壯”,他又立刻緩和了口吻,補充了句,“之前你不是說,要把我介紹給叔叔阿姨?我覺得這正是個機會。”
黎蘆真的有些意外哦,她沒想到陳淨植會在見過他父親之後主動提及要跟她回家。要知道憑借她老父親那種秒人於無形之中的千年道行,真沒幾個人能在他麵前扛得住的。所以,黎蘆在聽完陳淨植的提議之後,很高興,非常高興。
“好啊,這是你說的哦。”她的眼睛很亮。
“嗯,就這麽定了。”看著黎蘆,陳淨植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非常正確的決定。
方向已定,接下來,就是“見家長”之前的準備工作了!
其實也沒什麽,無非就是準備一套幹淨平整的衣服,外加一點見麵禮。在黎蘆的監督之下,後者備的非常簡單,就是一些水果。畢竟她太了解自己的父母了,知道越是刻意越讓他們不喜。
在距離周末回家還有兩天的時候,黎蘆突然收到了母親發來的消息,特簡單,就是一個表情包——一張喵喵發狠的圖,配上四個字:坦白從寬。
黎蘆頓覺頭皮一麻,立刻截圖發消息給老父親:爸爸,什麽情況?!
在商場見過老父親的當晚,黎蘆給他發消息約好了,暫時不把她談戀愛這件事告訴母親宴陽,等她周末回去的時候給她一個驚喜。沒想到她還是知道了,黎蘆能想到的唯一泄密源就是她的老父親,哼!
果然,似是心虛,或者又有什麽別的想法,老父親的回複來的晚了一會兒,很不像他平時的風格。
爸爸:跟你媽媽聊。
逃避,妥妥的在逃避話題!將老母親發來的“喵喵發狠”表情包轉贈給了老父親後,回到跟老母親的聊天界麵,黎蘆陷入思考——該怎麽回複呢?
Mei:媽媽你知道啦。
Mei:熊貓揣手手.jpg。
陽:不要企圖“萌”混過關,這招對我不管用。
陽:那天回家看你爸爸一個人坐在那裏半天不說話,審了老半天才從他嘴裏撬出來的。小姑娘,你膽子大了哦,還聯合你爹一起瞞著我!
Mei:沒有啦,這周末就回去,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黎蘆平息著母親的怒氣,心裏卻有一點點不是滋味。她想,雖然爸爸表現淡定,但她和陳師兄牽手那一幕,應該還是給他造成了不小的衝擊。如果她事先先告訴了他,然後再讓他看到那一幕,他應該好接受很多,這也是她原本的安排。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啊。
陽:這周末你帶他一起回來?
Mei:嗯,媽媽你見到他人就知道了,我覺得你會喜歡他的。
陽:說這話為時過早。
Mei:……那你也不可以對他不客氣,他是我請到家裏的客人。
陽:道理我當然曉得。
陽:囉嗦.jpg
Mei:…………
黎蘆又發現了,今天媽媽的脾氣也有些火爆,不似往常的淡然。除了是惱她和爸爸一起合起夥來瞞著她之外,恐怕也是對“女兒有男朋友了”這一事實有些難以接受吧。
黎蘆忽然有些明白陳師兄的顧慮了,這件事在父母們看來似乎真的是一件大事。所以,是她想簡單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