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肥紅瘦

學校周圍的樹葉偷偷冒綠的時候,高三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三分之二。

開了學後,趙水光的班是理化班這學期除了語文數學外語物理化學再沒有其它課了,老師看來看去就那幾張臉,雖然有時候談書墨的臉很是賞心悅目,但生活也再無所圖。大人們總說高三了緊張了,其實對這群孩子來說並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些什麽,隻有被老師拉著團團轉。

人生就是這樣,當你站在某個點上不知身處何處,再走幾步回頭一看都已山明水秀。

這周輪到趙水光值日倒垃圾,別人對這活是能躲就躲,她是樂顛顛的接受,趙水光不認為倒垃圾有什麽不好,又不用一大早到學校,又不用站著打掃,頂多放學晚一點,扛了塑料袋扔了就好。

等班上的人都走得一個不剩了,趙水光收好書包,當她拖著垃圾袋走到西走廊的時候,卻聽到有婉轉的口哨聲,高高低低斷斷續續一首曲子,她突然想起剛才背的課文:“大珠小珠落玉盤。”

拖了大袋子往下走幾步,隻看到樓下的台階上坐了個清瘦的身影,微揚了腦袋,兩手隨意撐在身後的台階上,手肘彎出閑適的弧。廊上的風吹來,吹起了白色的校服衣角,吹散了悠揚的口哨聲。

“陳思揚”趙水光喊,趙水光和陳思揚都是班幹,從高一到分班之後還是在同一個班,算是朋友了,平日裏陳思揚就是個極穩重的孩子,像趙水光這種人不知怎麽就是和陳思揚的氣場無緣反倒老吸引些瘋瘋癲癲的人,例如希妙,再例如高蕁,其它的還可以一一列舉。

那人回了頭,果真是陳思揚,“趙水光,你還沒回家啊?”

“我倒垃圾呢”趙水光指指腳邊的黑色袋子,“你在幹嗎呢?”走到陳思揚的台階上坐下。

“沒什麽,對了,你預備誌願準備怎麽寫?”陳思揚抬眼問趙水光

陳思揚也是個漂亮的孩子,雖然這時候的男生都還沒長開,自然是沒有談書墨那種男人的大氣,但也是清俊的臉蛋,看著有說不出來的舒服。

趙水光瞄到陳思揚搭在書包上的空白誌願書,說:“還沒有填,你怎麽寫?”

陳思揚轉過臉去,輪廓模糊在夕陽的光暈裏,他說:“我不想填了,不想上大學。”

趙水光一下子就愣了,她心想這陳思揚是毛病吧,他那種分數不是想報什麽學校就報什麽學校嗎,趙水光徹底被炸飛了。

陳思揚許是覺得沒人說話,回頭看了眼趙水光呆呆的臉,笑說:“我是說我現在不上大學了,反正我兩年後要跟家人移民去澳洲了,到時還是讀不了。”

趙水光這才明白,陳思揚繼續說:“雖然我家人說先在國內上著將來轉學分,但是我相信談老師說的,應該拿出勇氣來做自己想做的事,我還有兩年就要走了,國內還有很多地方沒有去,很多事都沒有做,我不想就這樣子等下去。”

17歲的少年說著這些話時眼裏閃著璀璨的光。

趙水光想起談書墨的演講,難怪陳思揚那時聽得那麽激動,這談書墨真是毀人不倦啊。

趙水光一直覺得陳思揚隻是成績好點,能力強一點,看著這樣的陳思揚不知怎麽突然有種感動的感覺,一個敢於追求自己理想的人總是讓人心生敬佩。

陳思揚看趙水光崇拜的眼神不好意思的笑笑,跳起來,說:“來,來,我幫你倒垃圾吧。”

單肩背了書包,拖了黑乎乎的大袋子就往樓下走。

此後的幾日,趙水光發現在西邊走廊經常可以遇著陳思揚,兩人閑聊,陳思揚說他已經申請了IVPA國際誌願者,陳思揚說第一站要去西藏,漸漸熟起來,很奇怪的,兩年多的同學比不了幾天的交心。

其實還有個原因,趙水光看到陳思揚會想起另一個已遠走他鄉的人,他說過他不想走,可是也逃不過父母的安排,如果他能有這樣的時間,是否也會如此神采飛揚地和她訴說他的理想,那該有多好,那該有多好,每當這樣想著,趙水光心裏有一塊就濕潤起來。

過了幾日,有個男生跑過來問:“趙水光,你覺得陳思揚怎麽樣?”趙水光正在收英語作業,想都沒想說:“很好啊。”那人笑得一臉詭異,跑開。

於是,下午的時候,新鮮出爐的流言就是:“高三三班的班長和學習委正在‘敘’”,敘是當年流行的一詞,好聽點是手拉手關係,講白了就是有一腿。

趙水光很是莫名其妙,這話題真是聳動極了,多配啊,學習委和班長,她自己想想都覺得是出校園愛情劇,關鍵是她趙水光和陳思揚之間連根毛都沒有,什麽時候多了一腿了,她自己都不知道。

陳思然和趙水光骨子裏是同種傲氣的人,自然不會理會這種謠言,照樣該怎麽樣就是怎麽樣。

趙水光知道有句話是流言止於智者,事實證明她和智者搭不上邊,過了幾日,流言就變成了:三班的趙水光還和師大附中的前校草‘敘’過。趙水光好生佩服,這種舊事也能被挖出來。

連高蕁都跑來說:“小光啊,你比一班的×××還紅。”

趙水光這次真笑不出來了,因為這個謠言是真的。以前的種種又回到了眼前,似乎走哪都有人說:“看看,趙水光,希望的×××”,而今北冰洋另一端的那人知道她和他的名字又被放在了一起會有如何的表情?

人會常說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趙水光相信這樣的人是有的,但絕對是個聾子,政治老師說了,人是社會人。於是,我們不得不學會去適應社會。

終於,在某個風和日麗的下午,趙水光同學和陳思揚同學一起被請進了老師辦公室,這兩個常常進出辦公室的優等生,第一次因為這種尷尬的原因被請進來。

王莉莉老師也很是尷尬:“陳思揚,趙水光,老師也相信你們。”

趙水光很好笑,如果相信那她幹嗎要站在這,但還是低了頭聽話。

王莉莉繼續說:“你們兩個都是好學生,一向比其它同學自覺,怎麽會……”

這時響起敲門聲,談書墨走了進來,海洋藍的開司米係扣背心,絨絨的毛線一下子帶進滿室春意,王莉莉趕緊站起身來,談書墨淺笑說:“不忙,我來找下上屆試卷。”掃了眼趙水光,往文件櫃走。

王莉莉看見站在眼前的兩個得意門生,坐下,努力收會流連的眼光,苦口婆心勸到:“再過幾個月你們就上大學了,那時幹什麽不行呢?你們好好想想。”

趙水光差點就笑出聲來,真的到了大學就幹什麽都行,為什麽每個人都這麽說,隻有希妙捏著她的耳朵罵:“放屁,別以為上了大學就了不起,不過換個地方繼續混,騙人的!”

到底誰說的是真的,那為什麽人人都擠破頭了要上大學?

在這一刻,趙水光突然很羨慕陳思揚,他已經數著自己的步子向前走,而她的呢?

為什麽剛剛在教室裏她還覺得他們在同一跑道上,現在隻有自己一人在向不知名的未來奔跑?忐忑不安。

王莉莉說:“趙水光你先回去吧,好好努力,陳思揚你留下。” 趙水光看見她拿出那張空白預備誌願。

趙水光點頭離開,關上門的時候,看見談書墨站在古舊的書架下翻試卷的身影。

趙水光沒有離去,站在辦公室門口等待著,“吱呀”一下,門開了,是談書墨走出來。

趙水光突然覺得像做了錯事,低著頭,尷尬極了,談書墨走了幾步,她想想還是喊:“談老師好。”

談書墨停住,側了身子。

趙水光囁囁諾諾小聲說:“那個,不是陳思揚。”

偏是這麽小聲,他也是聽到了,他淡淡的說:“我知道。”隱隱露了笑意。

他記得那時她說過的有喜歡的人,如果真的是那男生的話,這孩子不該如此煩惱,所以他是知道的,不是他。

趙水光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麽,她想談書墨這種人一路上順風順水,以他的傲氣也必是什麽都不會放在眼裏的,自然不會像她一樣為流言蜚語這種小事煩惱。

談書墨對於趙水光的留言也是有所耳聞,但沒有太多的驚奇,他相信現在之於她痛苦的事以後必定是值得微笑的財富,大家都是如此過來的。

但談書墨又是知道趙水光看似什麽事都不著緊,其實心思敏銳,放在別人身上的事擱她那破壞力可能加倍。

談書墨轉身說:“我從不拿別人的缺點委屈自己,也從不拿別人的優點為難自己。”

對於她,他隻能說那麽多,還有三個月了,以後不會再有一個談書墨,事事親為提點,一切隻能靠她自己走出來。

趙水光也是聽懂了,猛的抬頭看過去,原來學校的樹葉已經碧了一大片,探頭探腦伸進走廊來,微風吹來,發出“沙沙”聲,那日陽光灑下來,談書墨身後的樹葉閃著黝黝的光,生氣逼人,那樣的人站在那樣的景裏一下子撞入心裏。

談書墨扭頭看了眼勃勃生機的葉,轉身,消失在走廊拐角。

不一會,陳思揚出來,充滿歉意地對趙水光說:“不好意思,連累你,我下禮拜就不來學校了。”趙水光搖頭:“沒事兒。”

陳思揚和她並肩而行,說:“我下個禮拜就不來了,家裏也同意了,我去南非的誌願也批了。”

陳思揚撓撓頭語氣堅決:“少不了被我媽罵,但我要去的,我查過,國外像我們這麽大的也早有參加了,還有很多日本人都去做。”

趙水光停下,真誠地說:“加油。”

陳思揚笑說:“你也是,先走了。”

趙水光看著他筆直的背影,在很多年後,她會想起坐在樓梯拐角吹出青澀口哨的夕陽中的少年。

天馬行空的少年,年少輕狂的青春。

漸行。漸遠。漸無聲。

作者有話要說:某畈知道寫完這章,要被親們砸雞蛋了,俺大大刪了小墨子的戲,但俺要說麵包是會有的,南竹是跑不掉地,過渡而已,大家絕對能在周末再見親愛的談老師。

關於楚少將,望天望地,某畈偷偷地說,俺覺得這名字很好,炒作啊,炒作,於是這楚某人紅了!誰叫俺收了他錢呢,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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