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陌客來訪(20)
心情異常地低落,雄曉宇垂下的頭顱下麵是一張麵無表情的臉。但有時風平浪靜之下蘊含的能量比波濤洶湧來的更加可怖,更加讓人的心……疼起來。
現在的雄曉宇就是如此,父母這個詞已經成為他情緒的洪堤口,每當別人提起或是他自己想起,都有一把鋒利的到直戳自己的心口,那種從心靈處傳來的疼痛真的不是常人所能忍。
一般人沒有同樣的經曆是很難想象甚至認為自己根本就承受不了的,而雄曉宇確是時不時都要承受這痛苦,也算是心境堅強。
當然,這種事情經曆得多了,也就習慣了,也就可以接受。但沒人想要體驗這種痛苦,任誰也不可能,至少沒人會心甘情願。
“喂,小子。”夏長風伸手拍了拍雄曉宇的腦袋,收起嘴角邊的弧度擺著一張臭臉埋怨道:“你講話啊!年紀輕輕一個大小夥子怎麽動不動就低頭不回答別人的問題?將別人晾在一邊,這是非常沒有禮貌的行為,你要懂得。”
感受到夏長風的手作用在自己的頭上,雄曉宇揚起腦袋,彎著的上身使得他比直直挺立的夏長風矮了一線。他仰望著夏長風,又聽到夏長風這苦口婆心的諄諄教誨,不禁淚眼蒙朧。
夏長風渾厚的磁性嗓音,大概是許多父親都會擁有的一個特性,而恰好雄曉宇的父親便是如此,在加上夏長風摸頭的這麽一個形似“寵溺”的動作,就讓雄曉宇更能聯想到他的父親。
不由地,心態上也如潰堤的洪水一般湧出悲傷懷念的情緒。
他的淚水也同時汩汩而出,但,僅僅湧出兩顆豆大的淚珠,雄曉宇就迅速地將它們擦掉。隨後布滿血絲的眼睛竟是硬生生地忍住,即便碧水汪汪,也是沒有再流下哪怕一顆眼淚。
擦淚的動作是那麽地老練,止住眼中淚水的功力也是了得。
但也許誰也沒有見證這些背後所蘊藏的事情。也許在許多個場合,雄曉宇都經曆過這種流淚的情況,或許是沒人的時候,或許在人前的時候。
但他為了不讓他人看見,更多的是不想讓自己沉浸在悲痛的回憶中,哪怕隻是形式,雄曉宇也會率先擦掉自己的眼淚,然後即時忍著眼淚,不讓自己哭出淚水來,即便它們仍舊囤於眼眶。
這,已然成為了一種習慣。
“你哭什麽?”近在眼前的顯眼動作自然是瞞不了夏長風,他將故意擺出的臭臉拋棄掉,換成了一副鄭之又重的嘴臉模樣,不由向雄曉宇疑惑問道。
看到雄曉宇的眼淚,還有那強裝的鎮定,他心裏也不由咯噔一下,瞬時想到:這小子,有故事啊。當然,這不是他慈悲心泛濫,而是夏長風通過雄曉宇的眼淚,聯想到了夏婉姝、他的女兒。
這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坎兒。
不說最近,自從夏長風知道夏婉姝交了舒城這個男朋友,特別是他表露出反對的意見之後,他女兒也就是夏婉姝的淚水變得特別多,頻繁地讓他看見。
夏長風也心痛啊,尤其是看到女兒夏婉姝滿溢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又強自擦幹倔強的模樣,心也如刀絞。但他忍住了心軟,也衍生了些許愧疚。
紛亂複雜的心緒藏在心底,沒頭地在發酵,隨著時間的加長,已經無端生了許多其他的心緒。
此時看到和夏婉姝一樣韻味雄曉宇的同款眼淚,勾起了夏長風心中那柔軟的地方。但在夏婉姝處存在的某些禁止不會出現在雄曉宇的身上。
而且在昏昏沉沉醉酒的情況下,他真實的情感就更容易表露。
由此,夏長風泛起了慈愛之心。
背麵已經帶著些許溝壑的大手撫摸向雄曉宇的腦袋,夏長風以他獨特的溫柔、也就是嚴肅的柔情撫慰道:“你是有什麽不愉快的事情嗎?孩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跟伯伯傾訴。”
“沒,沒什麽的,先生。”雄曉宇似乎感受夏長風的撫摸,直覺異樣的感知傳到他的神經係統,信息綜合到大腦並產生了某種刺激,他隻感覺自己的傷感好像淡了幾分。
雖然微弱,但並不是沒有效果。
而且即便雄曉宇頭上沒有眼睛,也能感受到頭上夏長風的手有些粗糙,雖不滑膩,但也另有一種舒服的感覺。他不能不承認,這和他父母撫摸他的感覺很是相似。
但夏長風,終究不是他的父母。細細享受了這感覺,這念頭剛起,否認的話音剛剛落下,他的頭同步躲開,使得夏長風的手尷尬地舉在空中。
“嘿嘿,你小子。”夏長風何其老辣,這等尷尬的情況又怎難倒他?舉在空中的手很自然地指向雄曉宇,他笑著說出這句話。話音一落,而後又順勢收回,將有些顫抖的手藏在了櫃台下麵。
……
冬天的夜晚很長,如此白天的時間也就相應較短。雄曉宇本就是在下午起的床,做飯吃飯用了些時間,又陪喝吧的“第一位”客人夏長風酌飲黃酒,時間到了此時,已是夜色來臨。
而雄曉宇和夏長風“醉談”地“其樂融融”,也是沒有注意外麵的天色變化,但光線暗了是事實,雄曉宇兩人即便是溫水煮青蛙,此時也是察覺。
再說此時兩人之間的氣氛,也是到一個尷尬的氣氛。雄曉宇躲開夏長風父親般撫摸的手之後,便麵帶沉痛,再次低下頭去。而夏長風眼見雄曉宇的悲傷模樣,自是愧疚,他認為是自己的問題觸到了對麵這小子的痛處。
看這模樣,倒真像“雙親不在”的節奏。對這剛認識兩三個小時、但和自己某個故人很是相似的傻小子——雄曉宇,夏長風還真沒有那個鐵石心腸再在其傷口上撒鹽。
他已打定主意,
不能再提“父母”這個話題。
但不談這家長裏短,和這悲傷的傻小子又有什麽好談的呢?夏長風左右想了想,最後定論,還真沒有。他不禁皺起了眉,一手拍著自己腿上的膝蓋。
片刻過後,靜謐仍舊靜謐,夏長風也沒想到什麽打破氣氛的話題。他心中不禁感歎,當真比自己在商海中的勾心鬥角還要來的累人。
人與人之間的人情世故,從來都不是什麽好做的生意。不僅和雄曉宇是這種情況,夏長風和他女兒夏婉姝之間的苦結,不也是如此?
所以夏長風心焦啊,最近的頭發都在以極快的速度變白,印證並且加重了夏長風的這種心情。
輕輕地、有節奏地拍著自己的大腿膝蓋,夏長風越拍越開始煩悶,但其左右搖晃的身體也是愈加明顯。顯然,他的醉意此時又上升了許多。
片刻後,無聊煩悶、姿態開始搖晃地“吊兒郎當”的夏長風,看了看低頭但也是左右搖擺的雄曉宇,忽然察覺到光線的暗淡。擺過頭看向玻璃門外,瑩瑩白雪把天色襯托得更加灰暗。
雙眼映著這般情景,夏長風放棄了拍大腿,猛地將手伸向雄曉宇,強硬用力將雄曉宇的腦袋抬起,兩人再一次麵對著麵,眼對著眼。
他像是……一下子忘掉了方才的不愉快,忘掉之前的尷尬愧疚,毫無顧忌地擺弄雄曉宇的腦袋。這,大概就是醉酒之人的所謂灑脫,哦不,是撒潑吧!
眼對著眼,互相看著對方。雄曉宇兩人的眼睛都有著明顯的血絲,但雄曉宇的明顯更多,雙眼盡皆布滿,這是他流淚忍淚的結果。而夏長風眼中血絲除了酒意導致,還有一些便是情緒感染。
“小子,天黑了。”夏長風將雄曉宇的頭硬掰而起,隨後拎著凳子坐近雄曉宇,雙手扶著雄曉宇的肩膀大驚小怪道。這還不止,而後開始前後搖晃雄曉宇,重複說道:“天黑了,天黑了。”
這般不莊重的言行舉止,在平時的夏長風看來,定然幼稚無比。但此時他就正在做著這種舉動,而且還是對著一位低了他一輩兒的小夥子。
“哦哦,知道了。”雄曉宇被人捏著肩膀前後搖晃,幾個幅度之後,竟也好像從方才的情緒中走出,臉上露出不耐的神色,帶著很是埋怨的語氣表示自己的看法。
同時他雙手也是抬起,把住夏長風的雙臂,想要掙脫開他的搖晃。但雄曉宇的力氣貌似很小,竟是比不過夏長風這個上了年紀的中年老男人。
他掙脫不開,如此嚐試幾次後,未果,他撒開自己的手,做投降狀,無奈祈求道:“求求您不要再晃了好嗎,先生?放開我,就再好不過了。”
夏長風或是思維混沌、或是沒聽清等各種可能的原因,慣性般地又搖晃了好幾下,方才停止。隨後他撤掉自己在雄曉宇眼中很是有力的雙手,對著雄曉宇點頭道:“哦好,我停下了。”
思維的反射弧,已經慢到了這種程度。醉酒中再被用力搖晃地更加迷糊的雄曉宇倒是很配合地點點頭,隻是看那如同機器人般呆拙的動作,就可以看出他的神遊天外。
兩人如同被撥弄的不倒翁一般,竟相搖晃著。看他們深度醉酒的架勢,竟是沒有倒下,已然算是一個奇跡。
雄曉宇眼神迷離,轉頭望向玻璃門處,如孩子般天真的笑容展現,回頭望向夏長風道:“是的啊,先生。天,已經黑了。嘿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