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慧心裏狂跳幾下，忙把看向小妹的視線收回來。
小妹生下不久，她便聽村裏的老人家說她像姑母，眼睛尤其一模一樣，長大一定是個美人兒。
還說就是因為這雙眼睛，奶奶才把小妹疼進了骨子裏。
可她再問姑母是誰，她怎麽從沒見過，他們便都閉了嘴，不肯說了，還拿話嚇唬她，絕不能叫奶奶聽見這話，不然要被打死去。
因為並不是什麽大事，又因為怕被奶奶打，她就沒追問。
後來，隨著小妹一日大似一日，脾氣一日更比一日壞，她就覺得那些老人家都老糊塗了，全在胡說八道。
因為，她沒能從小妹身上看出，她哪一點像個美人兒。
頭發像雞窩，衣裳髒亂臭，皮膚像黑炭，嘴裏動不動就冒髒話。
世上有這樣的美人兒嗎？
可現在，她卻重新想起那件事情來。
或許，他們說的是真的？
那麽，她是不是真的有個姑母？
算了，有沒有姑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奶奶要給小妹招上門女婿的事情。
她可不能叫娘家做出這麽沒規沒矩的事情來。
回頭叫她在鎮上怎麽做人呢？
她夫君可是秀才老爺，如今又在私塾裏教書，名聲可是極重要的。
娘家幫不上夫君也就算了，可絕不能給他扯後腿啊。
之前，因為小妹惹是生非，名氣不好，她怕連累夫君，這才連娘家都回得少了。
要是家裏有三個兒子，卻還要招個上門女婿，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不僅會傳遍附近村子，還會名揚整個青河鎮。
到時候，所有人都知道這事兒是薑秀才的嶽家幹的，這叫他怎麽好出門見人呢？
這可不是她不回娘家就沾不上邊的事啊。
李明慧受不了桌上的酒味兒，幾口扒完飯，端了碗雞湯跑進老大屋裏，慢慢的喝著。
老大吃完飯進來，看見大姐坐在炕沿，愣了一下：“大姐，是不是要歇會兒午覺？”
李明慧笑道：“我找你問個事兒，等會兒再去秀秀屋裏歇午覺。”
老大便坐在她身邊，問道：“什麽事？”
李明慧話到嘴邊，看著瘦了一大圈兒的弟弟，卻又換了句話，隻問要不要幫他找個媒婆說親。
老大麵色一僵，垂頭道：“不用，我一個人就好。”
李明慧一臉不認同道：“那王氏是個水性楊花的，又不能替咱家傳宗接代，趕出去了才是好事。你別跟自個兒賭氣，聽大姐的，仔細挑個合適的，成家生子才好。”
老大掀起眼皮看李明慧一眼：“大姐，你以前也說她是個好的。”
李明慧被哽了一下，半晌才道：“我那是也被她騙了。要說薑還是老的辣，奶奶當初一眼看見她，就說她不是個好的。唉，如果當初有聽她的話就好了。”
隻是，世上哪有那麽多如果啊？
老大苦笑著道：“我是不會再信女人了，也不想再成親了。等家裏蓋了新院子，老二也該成親了，明年輪到老三，後年是小妹。我呢，看他們誰生的孩子多，到時候就從誰家過繼一個吧。”
李明慧被這話驚得，都不知道該先問哪頭才好：“蓋新院子？成親？過……繼？哎呦，我說老大，你這說的什麽呀？”
老大抬頭看她一眼：“對了，大姐還不知道吧？奶奶說收完這一季的天蠶繭，家裏就蓋新院子，蓋好院子，就去迎娶常家弟妹。”
李明慧緩了緩，才道：“蓋個多大的院子？家裏的銀子夠用嗎？”
雖說做天蠶絲生意掙錢，但李家畢竟是剛起步，生意做的小，隻怕掙的也不多。
到時候不會找她借銀子吧？
她家如今可一點也不寬裕。
可要是不借……
老大點點頭道：“夠用。”
李明慧便笑眯了眼：“那就好。對了，你先前說的過繼什麽的，可千萬別那麽想。家裏如今日子好過了，你還怕娶不著媳婦兒？到時候挑個比王氏好的，叫她悔青腸子才解氣呢。”
聽了這話，老大臉色總算好了一點兒。
李明慧又問：“我先聽奶說，要給秀秀招上門女婿？”
老大點點頭：“沒錯。”
李明慧瞅了瞅他的臉色：“你同意？”
老大一臉莫名其妙：“我幹嘛不同意？”
李明慧：“咱家可有三個兒子，你還是老大呢，你樂意招個人來跟你分家產？”
老大便嗨了一聲：“你說這個呀，家裏生意原是……”
他想說家裏的生意原是小妹帶來的，要不是她得了蠶神娘娘的青眼，得娘娘賜下珍貴的技術，家裏也做不成天蠶絲生意。
可他又想起娘娘不樂意叫外人知道這事兒。
大姐雖是親的，但她已經外嫁，就是別家的人了。
他若逆了娘娘的意思，隻怕要招來禍患。
所以，他想了想才道：“原是咱們幾個一道做起來的，掙來的銀子，自然都有份兒。”
他沒說，秀秀占的還是大頭呢。
李明慧一臉不敢置信：“老大，你……真這麽想？”
“當然！你不知道秀秀如今有多能幹，要沒有她，咱家的生意還做不起來呢，家產分給她，那是應當應分的。大姐你聽我的， 這事兒你最好別過問，要是叫奶奶知道，怕是要發脾氣的。”
李明慧那叫一個氣呀。
她原本以為，老大從小跟爹爹和她親近，她若提起，他肯定會同意。
卻沒想到，老大竟然對小妹如此維護。
她真是壓下心底的酸意，冷聲道：“老大，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講規矩的，所以才來找你呢，沒想到，你如今越發的糊塗了。”
老大一臉懵。
李明慧壓低聲音道：“小妹打生下來就克死娘親，奶奶又偏心眼兒，自有了她，就把咱幾個撇到一邊，老二老三那時還不懂事，不知計較這些。但你當時年紀不小了，心裏不可能沒一點想法吧？如今怎麽反倒跟著奶奶維護起小妹來了？”
老大臉色一變，慌忙看了看外頭，見沒有人，才黑著臉，低聲吼道：“大姐你瘋了？奶可是說過，誰敢說什麽克母不克母的話，就把誰趕出去！”
吼完，他瞪了李明慧一眼，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