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娘心裏默默歎了口氣,心想李宏裕那句話的後遺症還真是不少,忙道:“娘,看你說的。錢家財大氣粗,秦王府位高權重,我隻是個鄉野丫頭罷了,哪裏就看得上我了。”

王三娘見她這幅無知無覺的樣子,隻好歎了口氣。道:“怎麽看不上你,娘是過來人,看得真真的。那李世子為什麽最後說了那麽一句,那是說給我們聽的。”

杜秋娘心裏將李宏裕罵了一百遍了,忙道:“沒有,娘,他隻是隨口一說罷了。他是世子,身邊什麽好的沒有?”

王三娘見她還在否認,便想繼續解釋,卻被杜應貞拉了過去。

杜應貞看在眼裏,製止王三娘道:“算了,孩子們的事情。咱們別跟著添亂了,到時候自然清楚。再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總是出不了咱們的手。”

“就是嘛,娘。”杜秋娘忙道:“這都是八字沒一撇的事情,何苦呢。女兒隻要守住自己的心,管別人呢。”

王三娘隻好妥協,道:“罷了罷了。女大不中留啊,不管你了。”說完哼了一聲,便轉身出去抱虎頭去了。

“爹,你看娘啊。”杜秋娘無奈地對著她爹攤了攤手。

杜應貞隻是笑,也不好意思說娘子,更不好意思指責女兒。

入夜,天空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滴答滴答敲打著屋頂。杜秋娘躺在被窩裏,吵得睡不著覺,心裏想著改明兒做個安神的香放在屋子裏。

“秋娘。”房中忽然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杜秋娘嚇得一個激靈坐了起來,隻見紗簾外的外間有個人影站在那裏。

正欲叫起來,隻聽那人道:“是我,李宏裕。”話音剛落,那裏的蠟燭就亮了起來。

紗簾上出現了李宏裕的輪廓,他正對著杜秋娘,略略地低著頭。從他的角度,又這樣黑,他是看不見人的。

杜秋娘披好了衣服,想下床,想想還是算了,這畢竟是她的閨房,對方還是個男人。

“你怎麽進來的?”

“窗戶開著。”

杜秋娘急忙看了一眼窗戶,果然是沒鎖,是她自己疏忽大意了。本以為對著自家院子沒事的,看來以後還是要關好,其餘人那裏也要吩咐關好。

“你來找我有事?”

“嗯。有些事情想來問問你。我知道自己這樣於理不合,但是我實在等不到明天了。你放心,我不會進去的。”

人影往後退了一步,坐在了外頭的桌子邊。中間隔著一層輕薄的紗簾,朦朧地透著兩邊的影子。

杜秋娘道:“你問吧。”

“你對錢少白……”李宏裕頓了頓,思忖著是不是要這麽直白地去問。

杜秋娘一瞬間的失神,想起之前王三娘說的話,心想李宏裕急著來問這個,莫不是他真的……

看了紗簾一眼,從那個影子身上卻是看不出什麽來。

“問這個做什麽?”

“因為我喜歡你,我怕你被錢少白搶走。”說出了心意,李宏裕鬆了口氣。“其實當初在環溪村的時候我就覺得你跟其餘的女子不同,後來剿匪時在遇到你,我便知道自己是傾心於你。”

杜秋娘前世今生還從未聽過如此**裸的話,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抓緊了手上的床單,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世子殿下,秋娘隻是一介村女,我配不上你……”杜秋娘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看著紗簾上印出的人影。

“我母妃也是無權無勢之人,那又如何。”

杜秋娘皺了皺眉,她怎麽聽說親王妃是官宦之女來著,疑惑道:“你母妃不是……”

人影微微垂頭道:“那不是我母妃,我母妃十年前就去世了。”

原來是這樣,杜秋娘不禁有些心疼他,年幼喪母,這是何等的可憐啊。

“秋娘,你還要說別的借口麽?”

杜秋娘猛地一顫,差點脫口而出的借口竟然被他猜中了。“我……”杜秋娘努力想著還有什麽別的能夠婉拒,一時間倒是想不出來。

人影笑道:“你大概是覺得富貴之人每一個好人吧,一個個三妻四妾,左擁右抱。是不是這樣?”

“我……”杜秋娘頓了頓,歎了口氣,將心中真實所想說了出來。若他能聽懂,那麽往後這件事情就煙消雲散。

“世子殿下,大概你聽我講個故事你就明白了。”

“你說。”

“以前有個姑娘,嫁了一個自認為愛護她的人。姑娘兢兢業業賺錢養家,供丈夫讀書。然而丈夫一朝中舉,卻是被選作了駙馬。回到家,丈夫還想以無子休棄年老色衰的姑娘,然而姑娘已經懷了三個月身孕,你猜,他是怎麽做的?”

人影猶豫了一下,道:“本朝並無狀元被選作駙馬的先例。”

杜秋娘歎了口氣,時隔太久,此事說起來心裏已經沒有太大波動了。“許是前朝,許是後來。你隻猜猜便是。”

“那我猜丈夫懸崖勒馬。”

“非也。”杜秋娘嘴角閃過一絲嘲諷,道:“他給姑娘送了一碗打胎藥,連夜將姑娘趕出了家門。可憐那姑娘走到一半,倒在了血泊中。夜深人靜,無人來救,到死才知道了枕邊人的險惡。”

李宏裕歎了口氣,看著紗簾裏頭坐著的小小影子,鄭重道:“你不是那姑娘,我也不是那丈夫,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在你我身上。”

“你怎麽知道我不是那姑娘?”杜秋娘冷笑了一聲,道:“世子殿下,說實話我這輩子也不想成親。縱使這是我的黃粱一夢,我也覺得是老天爺給我的提示。”

“我懂了。”

紗簾上,男人的影子露著一絲落寞。

“杜秋娘,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告辭。”說完隻聽窗戶一聲輕響,黑影倏忽不見了。

杜秋娘急忙下床掀開紗簾,果然那裏已經沒了人。摸上椅子,那裏還殘留著他的溫度,底下是一小灘水。他來時竟是淋著雨倆的……

關好窗戶回到**,杜秋娘仔細地回味著李宏裕的話。

相信自己,相信他?

杜秋娘搖了搖頭,她隻是想讓爹娘過上好日子而已,隻需要相信自己能夠賺錢就好。

她害怕,害怕再一次被辜負,那便萬劫不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