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問，是幫你大伯問的。”

杜應貞想起自己回來時路過田埂上被杜應福攔了下來，杜應福看起來身體不大好，一問之下才知道他是因為種田閃了腰。杜應福委婉地跟他說自己不能再種田，否則老命非送了不可，家裏還有三個孩子，都還小，希望杜應貞能不計前嫌，將做絹花兒的買賣教他們做些。杜應貞念及兄弟情，便回來問了。

因著之前杜秋娘告誡過王三娘做絹花兒的方法連杜應貞都不能告訴，否則定要被杜周氏一家子要過去，果然應驗了。王三娘看了一眼杜秋娘，嚇得什麽都不敢說。

“你們兩個人怎麽都不說話？”

杜秋娘歎了口氣，眉頭皺的像是剛采的野**。“爹，你真的覺得我們應該把這方法告訴大伯一家子？”

“這有什麽，大家都是一家人，教會了他也不過就是咱們少做一點生意罷了。”杜應貞搬了張椅子坐到杜秋娘麵前，語重心長道：“秋娘，你大伯腰不好，田裏的活太重了，他家還有三個孩子要養活。”

杜秋娘看著他爹認真的樣子，不知道說什麽好。她原本隻以為她娘是個過分善良的人，沒想到她爹更過分。

“爹，您看到他家的大磚房了嗎？看到杜周氏和杜燕兒身上穿的衣服，頭上戴的首飾了嗎？您再看看我跟娘，我們衣服統共也隻有兩身，再看看咱們家這土房子。您忘了大伯大娘家是怎麽對我們的，他們富貴的時候，可想過咱們饑寒交迫！”

杜秋娘說得是義憤填膺，她永遠不會忘記前一世杜明禮一死，杜應福就鬧著分了家，家裏的田地、雞鴨、菜園全部被他們拿走，要不是這樣，怎麽會讓弟弟娶了霍氏。要不是杜周氏從中挑撥，自己又怎麽會在沈家受盡屈辱，這樣的他，她的親爹竟然還要將生財之法拱手相送！若這個人不是她爹，她真的會毫不猶豫將他趕出去。

杜秋娘的神情將杜應貞嚇了一跳，他還沒能適應女兒忽然變得這麽能說會道而且苦大仇深的，以前的杜秋娘隻會整天跟著周如玉她們在外頭玩，或是跟再說沈睿身後，總是開開心心的。

“你怎麽這麽說話？雖然你大娘刻薄些，你大伯總沒惹到你。”

王三娘心疼地將杜秋娘攬到自己懷裏，對著杜應貞失望道：“秋娘沒事，我看是你有事。”

杜應貞一頭霧水，他不過就是念及兄弟之情想幫一把，而且她們兩個最近確實賺得不錯，分一點應該也沒關係吧。

“三娘，怎麽連你也這樣。”

王三娘很是生氣，怒道：“杜應貞，你若是再來打聽絹花兒的製作方法，我就跟你和離，帶著秋娘出去過，也不必看你們臉色。”

杜應貞還從未見過王三娘也如此強硬，氣得喊了起來，怒道：“和離？這種話也說得出口嗎？要是被爹聽見，我不願休了你也得休了你！”

話說到這裏就成了一個死角，兩人再吵下去恐怕就是“和離”跟“休”之間的爭論了。她爹說得對，王三娘對著自己丈夫說和離已經違背了“妻為夫綱”這一條，杜明禮知道了非要大生一場氣不可，杜周氏也是必做文章的。

“爹，娘，你們不要吵架了。”杜秋娘站起來抹幹眼淚，“爹，你要是還不顧及我們跟我們要絹花兒的話，你就把秋娘趕走吧。娘，給我收拾收拾。”

杜應貞要瘋了，怎麽一個要和離，另一個要出走的。“秋娘，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爹，絹花兒的製作方法說出去的話，爺爺那裏的錢是鐵定還不上了，與其被逐出杜家，不如現在自己走，趁著還是秋天，沒有天寒地凍的，說不定我還能找到了破廟，當個小叫花子……”

幸好她跟她娘手裏具體有多少錢杜應貞並不清楚，他隻知道賺了錢罷了。

“秋娘！”王三娘抱住秋娘，將臉埋在她的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杜應貞伸出手想安慰妻女，卻又縮了回來。隻好歎了口氣道：“好了好了，我不問了還不成嗎？你們快別哭了。”

正當這時，杜周氏在外頭罵罵咧咧喊杜念龍跟杜念蛟兩兄弟回來吃飯了。王三娘跟杜秋娘便擦幹了眼淚，跟杜應貞一道出門吃飯。

飯桌上，杜周氏將野雞湯作為壓軸菜端了上來，頓時整個大堂芳香四溢，杜念蛟深吸了一口氣就想動筷子，卻被杜燕兒從半空中攔了下來。杜應福看了杜應貞一眼，討好似的笑了笑。

杜周氏笑眯眯道：“爹，這是特意為您做的野雞湯，我給您盛一碗。”說著拿過杜明禮的碗，舀了滿滿一碗的雞湯和雞肉，又給杜應福和自家的孩子沒人盛上一碗，這才把湯勺給了王三娘，此時湯已經快見底了，剩下的都是沒肉的骨頭。

杜明禮喝了一口湯，讚歎道：“這湯真是不錯，老大媳婦兒也孝順。對了，怎麽想起來買野雞了？”

杜周氏喝得滿嘴油汪汪的，聽著杜明禮說她孝順，心想總算扳回了一局。

“爹你隻管喝，就別問了。”

杜明禮點了點頭，對杜應貞道：“應貞，一會兒回去拿上二十文錢給你大嫂，現在這野雞也不便宜，咱們家的菜錢就那麽點兒，你們家三個人呢，多少補貼一點兒。”

王三娘在一邊聽了幹著急，這野雞明明就是黃氏給秋娘補身子的，現在倒好了，成了杜周氏孝敬杜明禮的，自家還隻喝道幾口湯。這才明白杜周氏為何搶著燒野雞，一上來又說是她特意給杜明禮做的，原來是為了堵他們的嘴！

正要說話，隻聽杜秋娘道：“大娘，您說話也不怕閃了舌頭，這野雞真是你買的？”

杜明禮皺著眉看著杜秋娘，冷聲道：“秋娘，怎麽跟你大娘說話的！”

杜秋娘冷笑著正要說話講這隻野雞的來路，不曾想被杜周氏搶去了話頭。

“爹，秋娘不是一直都這樣嗎？媳婦兒我都聽習慣了，沒事的。這錢就不要了，兒媳婦兒孝順爹，哪裏還好意思收小叔子的錢啊。”

杜明禮點了點頭，對著杜應福道：“還是你媳婦兒懂事。”

子不教父之過，杜應貞忙對杜秋娘道：“秋娘，跟大娘道歉！”

這一次杜秋娘卻是麵上絲毫沒有反抗之情，站起來麵帶微笑地福了福身。杜周氏見她這模樣，以為她是服了軟，不禁心情大好，可接下來杜秋娘說的話卻讓她差點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