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宴城一聽便皺了眉。

“農忙時節,民夫確實應該優先回鄉,畢竟天下百業以農為首,隻是……”賀宴城看了沈驚語一眼,緩緩道,“你知道,我並非民夫。”

沈驚語道:“蘇裏正老於世故,他不會輕易提出不合情理的要求,既然他能提出這樣的建議,就說明即便你不是民夫,也有可能暫時回到村裏,幫忙務農幾天。”

賀宴城垂了垂眸:“的確,但,你知道我的處境。”

沈驚語點點頭:“那你打算怎麽辦?”

賀宴城道:“你不妨回了裏正,讓他另想法子秋收。”

沈驚語哦了一聲:“行。”

這事兒,就這麽說定了。

沈驚語回了自己屋裏。

臨進屋前,她還特地往豐書生家看了一眼。

隔著窗戶,她老遠就看見隔壁豐書生家窗戶紙上,投著倆人長長的身影。

那兩個人咬著耳朵,姿態特別親密。

沈驚語撇撇嘴,真不愧她沒讓大狸子再去偷聽,聽也白聽!這倆人的保密意識也忒好了。

想想今天那二人湊到自己麵前,死乞白賴非要問麥田保水之法的模樣,沈驚語皺了皺眉。

她並不真的是沒有見識、沒有心機的村婦,她能猜得出來,這兩個家夥索要這法子十之八九是為了強功。

這麽一想,沈驚語從一開始就沒覺得麥田保水的法子是自個兒的,她在麵對全村人的時候都坦誠得緊,現在村裏的莊稼把式幾乎都知道這法子到底是怎麽用的,她還曾經答應過,要讓縣令拿著這法子去皇上麵前討功請賞……

糟了!

得虧這兩個書生先來問的是自己,而不是村裏其他人!

沈驚語一激靈,連燈籠都沒打,直接就出門奔向裏正家。

這大半夜的,村裏人幾乎都睡下了,蘇裏正也不例外。

他也是沒想到沈驚語居然大半夜居然還能來,睡得迷迷瞪瞪的,披著衣服就給她開了門:“這,沈娘子,你今兒到底是有什麽事啊?”

看在來叫門的是沈驚語份上,蘇裏正才沒發飆。

要是換成別人,他怕是早發火了。

沈驚語認真地道:“有一件大事,一件關係到往後您還能不能當這個裏正的事。”

蘇裏正一聽,一個激靈。

裏正和普通村民不一樣,他們是吃皇糧的,旱澇都保收。

要不是因為蘇裏正吃了一輩子皇糧,他們一家在村裏,哪來這麽高的地位?

蘇裏正急道:“沈娘子,你快說!到底是什麽事?”

沈驚語道:“這件事和豐長明,還有他家裏的楊玉軒有關。”

“哦,原來是豐書生啊?”蘇裏正鬆了口氣,“沈娘子怕是誤會了吧,豐書生在我們村多年,一直是個好的,他不至如此。”

沈驚語認真地道:“如果隻有豐書生,他是不至於如此,但如果加上一個外來的楊玉軒呢?”

“這……”蘇裏正一聽,舉棋不定了。

沈驚語繼續勸蘇裏正:“豐長明和這個楊玉軒關係極好,說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毫不為過,裏正叔,就算您相信豐書生,您也不該相信楊書生啊!”

蘇裏正有點緊張:“你這話說得有幾分道理,沈娘子,你詳細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沈驚語點點頭:“好,事情是這樣的……”

她將豐長明攔住自己,索要麥田保水之法的事情說給了蘇裏正。

蘇裏正皺了皺眉:“這麥田保水的法子,早就被咱們交給縣令胡大人了,他們這會子忽然跑來問這個,又是怎麽回事。”

沈驚語從容分析:“他們過來問這個法子,可以說明兩件事!其一,他們並不知道,咱村裏人都清楚這個法子;其二,他們想用這個法子去達到一些目的,而且這個目的極有可能會和縣令大人的青雲之路衝突。”

蘇裏正聽得打了個抖。

他雖然沒讀過幾本書,但他在鄉間地頭蹲了一輩子,處理了一輩子鄉裏鄉親的衝突,對人心是再清楚也沒有。

如果說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那奪人仕途就比殺父殺母還嚴重,要是胡縣令的仕途路被攔了,他回過頭來,一定會對泄露麥田保水之法的人進行極為殘酷的報複,到時候……

“走!沈娘子,勞你跟我一起走,咱們去村裏各家各戶看看,他們到底有沒有將這個法子告訴給那個楊書生。”

蘇裏正坐不住了,喊沈驚語一起去村人家裏。

沈驚語跟在蘇裏正身後,兩人在夜色之中挨家挨戶到處走訪。

最近一段時間村裏人人都著急忙慌的,各自都忙著自己的事兒,這法子隻有莊稼把式才知道。

這一次,蘇裏正直接走遍了農山村裏五十多戶以種田為生的人家。

每來到一家蘇裏正便要盤問一番,對方到底有沒有將麥田保水法告知給其他人,而被盤問的人也往往都是一臉懵然地搖頭。

“裏正爺,俺沒有。”

“沒有哇,裏正叔。”

“俺這段時間天天蹲在田埂裏頭,哪有這功夫把麥田保水的法子到處宣揚出去?”

裏正聽見眾人的答案,也就放了心。

他將眾人叫到一起,又問了一句:“真沒有?就連你們的爹娘、老婆和娃兒,你們都沒告訴?”

眾人還是搖頭。

這,實在是顧不上哇!

見狀,裏正也就徹底放心了。

“好,沒告訴別人就好!”蘇裏正點點頭,沉聲告誡他們,“這法子是縣令大人要的,他讓你們嚴格保密,誰都不能說!等再過幾個月,縣令大人把這個法子獻給皇上,到時候咱們想告訴誰,就能告訴誰了!你們明白了沒有?”

眾人一聽,反應都是倒抽了口涼氣。

縣令對他們來說就是九重天上的人物,這樣的人發號施令,他們哪敢不聽?

“裏正爺您放心,俺聽!俺回到家裏就當個鋸嘴葫蘆,誰都不說。”

“裏正爺,俺可不敢說,俺不敢得罪縣令大人。”

“那縣令大人那麽厲害,隔壁村的裏正他說枷號就枷號,要枷號俺一個村漢那不是更輕鬆嗎?俺不說。”

蘇裏正鬆了口氣,欣慰地點點頭。

“中!再過幾天,村裏就該秋收了,到時候你們都打起精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