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府恰好在此時回過頭去,看見賀宴城的背影,不由有些詫異。
胡知縣看何知府臉色不對,連忙問:“知府大人在看什麽?”
何知府皺了皺眉:“這個人……本府覺得,好像是在哪兒見過。”
胡知縣不以為意地笑道:“這裏是城牆,按規矩,來城牆做工的苦力每日都要來城牆報道,他們哪有時間去府城讓您看見?怕是認錯了吧。”
何知府沉思片刻,點了點頭:“倒也不無可能。”
認錯人與否對他來說隻是小事,何知府感慨片刻便繼續看起了關外的局勢。
尤通判手搭涼棚,極目遠眺了好半天,說道:“下官覺得,這關外好像挺平靜的啊!沒什麽動靜。”
胡知縣對此倒是持保留態度:“雖說現在關外還算平靜,但咱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麽局麵。”
何知府點點頭,他和胡知縣態度差不多:“負責修築城牆的小吏對這裏的情況一定十分熟悉,既然如此不妨叫他過來,問問他對外頭的局勢怎麽看。”
小吏?
賀宴城在旁邊聽得皺了皺眉,沒有開口。
梁棟卻忍不住了,粗聲大氣地道:“這些個小吏根本就不懂邊事,知府大人,你去問他們這些問題,那不是問,問……問什麽來著?”
梁棟撓了撓頭,困惑地看向賀宴城。
賀宴城皺著眉頭,定定盯著梁棟。
梁棟漸漸被賀宴城看得有點慌亂了,小聲道:“將軍,不,賀大哥,我說錯話了?”
賀宴城反問:“你說呢?”
“我,這……”
梁棟的冷汗立刻就下來了。
其實他心裏對胡人的問題也自有看法,且這看法藏在心裏不是一天兩天了,要不是這樣,他剛才也不會貿貿然地開口。
隻是,如果他一早就知道這話會連累到賀宴城……那他說什麽也不會把自己的想法給說出來啊!
梁棟吭哧吭哧了好半天,一直都沒說話。
何知府在旁邊遠遠看著,隱約看見他的表情從憤懣變成了震驚,還有後悔。
何知府忍不住覺得奇怪:“他後悔什麽呢?”
“興許是後悔自己不該胡言亂語吧?”尤通判揣測。
胡知縣問:“通判大人的意思是,這個民夫剛才的話是在口出狂言,他其實也不知道胡人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哼哼,這種人還少嗎?”尤通判哼笑一聲,振振有詞地指著梁棟,“他現在身份地位不顯,但要是能在知府大人身邊露臉,功名利祿不就來了嗎?要我說,他對這些好處肯定是眼饞著呢。”
這話似乎也有道理。
胡知縣點點頭,沒說什麽。
但何知府卻不是這麽想的:“我倒是覺得,這個民夫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尤通判一愣,有點不服。
但想想何知府的身份,他也就沉默下來沒再說什麽。
此時負責城牆的小吏卻已經出了滿頭滿臉的汗水,忍不住齜牙咧嘴衝上來,抬手就給了梁棟一大脖溜子:“你一個罪夫,在這裏胡說八道什麽呢!”
梁棟沒說話,梗著脖子不出聲。
他這表情,一看就是不服。
小吏更生氣了,刷一下抽出鞭子就想往梁棟身上抽。
何知府卻開了口:“等等,且慢。”
小吏一愣:“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說了且慢,你就一邊去!”胡知縣上前瞪了他一眼,“難道知府大人還指使不動你了?”
小吏趕緊閃開了。
何知府又慈眉善目地看向梁棟:“小兄弟你過來,有什麽想法跟本府說說,你放心,縱然你說錯了,本府也絕不會怪罪於你。”
原本人人都以為梁棟會迫不及待地前往知府身邊,卻不成想他並不著急往知府那邊去,而是踟躕地看向了賀宴城。
賀宴城歎了口氣,點點頭。
他也知道被梁棟這麽一多嘴,他怕是沒法在這裏繼續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了,原本他好不容易才在靠山村得到了這般平順康樂的生活,但如今……
隻是,他不能阻攔梁棟。
梁棟得了賀宴城的允許,臉色鬆弛不少,可憐巴巴地看了賀宴城一眼便往前去了。
賀宴城想了想,又沉聲開口:“梁棟。”
梁棟回過頭,微微耷拉著腦袋沒敢看賀宴城:“……賀大哥,您說。”
賀宴城低聲道:“記著有什麽說什麽,想道什麽就說什麽,不可隱瞞,明白了嗎。”
梁棟點點頭:“是,我知道了。”
幾步來到何知府身前,梁棟屈膝單腿跪下來,雙手抱拳行了個標準的軍中禮節:“民夫梁棟,見過知縣大人,見過知府大人,還有……這位大人!”
梁棟也不知道尤通判是個什麽身份,遲疑片刻草率叫了一聲。
好在眾人也沒把他的小小失禮當回事,何知府點點頭:“起來吧,你來跟我們說說,你對今年深秋的想法是什麽?”
梁棟想想剛才賀宴城的交代,也不藏私了:“今年一定會有兵禍,胡人會南下劫掠!而且,胡人南下的日子必然是三天之內。”
何知府臉色凝重不少:“哦,那你說說這是為何?”
梁棟撓撓頭,小聲嘀咕:“這還用說?”
胡知縣一聽,差點沒厥過去。
尤通判更是直接跳出來,指著梁棟就要大聲責罵。
梁棟見狀有點懵,他說錯什麽了?
賀宴城亦是沉聲開口:“梁棟,問你什麽你就說什麽,不必多說什麽有的沒的。”
“這……是,我知道了!”得了賀宴城的命令,梁棟撓撓頭,憨裏憨氣地開口,“三日之後就是霜凍的天氣,胡人一定會趕在草原霜凍之前南下,要不然,他們的馬匹和羊群都會死上一大半,到時候就沒有口糧,也沒有劫掠的能力!隻有及時從大涼國搶到足夠的草料、糧食甚至是鐵鍋回去,他們才能度過今年冬天。”
何知府皺眉:“三日之後就是霜凍?看來,霜凍的日期就是決定胡人南下與否的關鍵了!隻是這一點,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這個……”
梁棟說著說著又猶豫了,看向賀宴城。
賀宴城見狀,也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再躲藏了。
他歎了口氣,直起身來淡淡道:“分辨霜凍日期的辦法,是我告訴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