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宴城不卑不亢地點頭：“是我。”
德公公臉色微微一沉。
曆來接旨的大官貴族都對他百般巴結，就算是最尊貴的中宮嫡子晉王，和宮裏最得寵的貴妃之子漢王也不例外！
這個賀宴城到底是何德何能，怎麽就敢如此無視他德公公的存在？
德公公冷冷地剜了賀宴城一眼，憋著一股子氣，一甩袖子道：“賀宴城，跪下接旨！”
賀宴城整理一下衣服，跪下來淡聲道：“草民，賀宴城接旨。”
蘇裏正一看，趕緊吆喝著讓其他人一起跪：“來來，都跪下都跪下！”
一村子的人全都稀稀拉拉地跪下了。
德公公這才滿意，清清嗓子準備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德公公的聲音抑揚頓挫，還有點陰陽怪氣的，“朕於涼州之事有所聽聞，庶民賀宴城護國有功，賞銀三百兩！欽此。”
三百兩？
村裏人一聽，都有點懵了。
要不是礙於皇家威嚴不可侵犯，他們早就嘰嘰喳喳，開始。
先前縣令大人給他們殺胡人的賞賜就是三百兩，現在，皇帝老爺給賀宴城的賞賜居然也是三百兩？
他們不過是殺了十五個胡人而已，其中還有老弱病殘，可賀宴城呢？
他們賀郎君，可是帶著府兵足足殺了上千個精銳胡兵啊！這樣的功勞居然隻有幾百兩銀子而已？這樣的判決，他們怎麽能服！
德公公又裝模作樣讀了兩句皇帝對賀宴城的褒獎，將聖旨折起拿在手上，似笑非笑冷冷地看著賀宴城：“庶民賀宴城，接旨吧。”
“賀宴城接旨。”
賀宴城神色淡然，完全無視德公公諷刺的臉色，平靜接旨。
德公公冷哼一聲，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盯著賀宴城：“賀宴城，你倒是傲氣！皇上旨意在此，你居然還敢如此倨傲，真真是怙惡不悛。”
賀宴城微微皺了皺眉，沒開口。
他一向是個冷峻的性子，不愛和人來往，即使被德公公嘲諷也不屑回嘴，隻是沉默地站著。
要不是因為他這性子，他也不會被貶到這裏。
德公公還以為賀宴城不吭聲便是怕了，繼續嘲諷他：“哎呀賀郎君啊，你曾經也是堂堂的三品將軍，何等威風，現在卻要在村裏和一群泥腿子虛度光陰！這就是你死性不改的報應，就該你死在這裏、爛在這裏。”
德公公的話越說越難聽。
旁邊的村裏人都越聽越生氣了，賀宴城還是麵無表情地站在那，仿佛老僧入定、已經看穿了官場的醜陋真麵目。
沈驚語卻看不下去了，上前拉住賀宴城的手跟他肩並肩站著，淡聲反問德公公：“這位公公，你剛才說我夫君什麽？好像是什麽惡，什麽……”
說著說著，沈驚語就好像記不住那個成語一樣，衝德公公微微一笑：“我沒讀過什麽書，不識幾個字，公公莫怪。”
“你就是賀宴城的妻房？”德公公不屑地瞥了沈驚語一眼，上下打量她一下，“泥腿子的老婆果然也是泥腿子，白長了這麽一張好麵容！咱家告訴你，咱家方才說的話是怙惡不悛！”
沈驚語仿佛剛聽說這個成語一樣，恍然大悟點點頭：“哦，原來是怙惡不悛啊？多謝公公指教，我以前在家的時候聽女夫子說過，這個成語的意思是堅持作惡死不悔改，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意思？”
“……”
德公公剛要點頭，轉念想想卻覺得有點不對。
怪了，這泥腿子女人記不住成語，對成語的解釋倒是小嘴巴巴的一套接著一套？他怎麽覺得，她是裝的呢！
還沒等德公公說啥，沈驚語就笑吟吟地繼續開口：“皇上聖明，剛才賞賜了我夫君三百兩銀子，我還以為我夫君是做了好事兒呢！怎麽在公公你嘴裏，我夫君倒成了作惡不改的人？要是他真是這樣，皇上為啥要賞賜他啊？這件事裏肯定有個人錯了，德公公啊，是你對還是皇上對？”
德公公一聽，背後這冷汗嗖的一下，頓時就下來了。
沈驚語這問題，分明就是個送命題啊！
德公公色厲內荏地指著沈驚語：“你！不準胡言亂語。”
“我可沒胡言亂語，我剛才說的那些話，不都是德公公你親口說過的嗎？”沈驚語反問，“德公公，你要是不信我說的，那咱要不要問問旁邊跟你一起來宣旨的這些個大人們？他們能考上科舉，這記性肯定比我強。”
德公公差點沒氣死。
那些話的確是他說的不假，可他也是想著這裏是窮鄉僻壤的，沒什麽有見識的人才敢胡亂開口！若是早知道賀宴城的婆娘有這般牙尖嘴利……哼！
“好，好你個死丫頭片子！”德公公蘭花指一比，憤怒地瞪著沈驚語，“本公公記住你了，你叫什麽名字？”
賀宴城微微蹙眉，想要將沈驚語擋到身後：“德公公，此事與她無關。”
“怎麽就跟我無關了？哎，我可是賀宴城的妻子呢！我們夫妻一體，同去同歸！”沈驚語笑得特別燦爛，一爪子就把賀宴城給揮開了，“公公您記住，我姓沈，我叫沈驚語！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的驚語。”
“哼！本公公算是記住你了，你給我等著。”
德公公惡狠狠瞪了沈驚語一眼，背過身去就要落荒而逃。
他這邊剛要上馬，那邊廂蘇裏正卻坐不住了。
原本蘇裏正還以為，賀宴城幫涼州府打跑了胡人，至少能得個官位，卻沒想到賞錢居然隻有區區的三百兩！
不成，他得親口幫賀宴城問問，是不是那個太監宣旨的時候說漏了。
蘇裏正拄著拐杖上前，哆哆嗦嗦還有點怯生生地衝德公公一抱拳：“太監大人呐，小民有話要說……”
沈驚語差點沒被嗆死，太監？宮裏的太監可不樂意被人拿這個稱呼叫著。
果然德公公臉色立刻就陰了，冷冷瞪著蘇裏正：“你說什麽？”
德公公是在質問蘇裏正的稱呼問題。
蘇裏正卻以為德公公是在問他想說什麽：“其、其實也沒什麽，老漢就是想幫賀郎君問問，這皇上老爺給的賞賜真就隻有三百兩銀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