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嬤嬤自以為聲音不大。
可她餓了幾頓，心氣浮躁，加上先前來到靠山村又被狠狠盤問了一通，正是不痛快的時候，又哪能真將自己的聲音控製住呢。
錢劉氏也聽見了，一愣：“你說啥？”
“我說了什麽，與你有何關係？”薛嬤嬤一聽錢劉氏嘴裏的土腔土調頓時更心煩了，一擺手，“少問這些有的沒的，我給你錢你接著就是了，還敢來問我？”
啪！
錢劉氏臉色猛地一沉，一手打在薛嬤嬤伸出來的手上，另一手直接就把飯菜給收回去了。
薛嬤嬤一愣：“你這是做什麽？”
“做什麽？我不賣你飯了，這總行吧？”錢劉氏不耐煩地一擺手，“滾滾滾，現在就滾！少在我家門口惹晦氣。”
薛嬤嬤傻了眼。
原以為自己拿了錢便是人上人，可這……這怎麽還成了人人喊打的主兒了？
更重要的是，如今時間已經不早，各家的炊煙都已經開始沒了痕跡，若不能從錢劉氏手裏買飯，可就徹底買不上了！
“等等！”眼看著錢劉氏就要把門關上，薛嬤嬤趕緊提高價碼，“我給你五百文，五百文行不行？”
生怕錢劉氏再拒絕，薛嬤嬤還警告了她：“我說你這個村婦，你可別不識抬舉！你可知道五百文是多少錢，即便是在京城，這些錢也足夠買上不少好東西了！你可別給臉不要。”
起初一聽五百文這個數，錢劉氏著實是有些心動，然而接下來一聽薛嬤嬤都到了這個節骨眼還沒忘了警告自己，她頓時就不心動了。
“買賣買賣，你想買，我也得想買！天底下就沒有強買強賣的道理。”錢劉氏說著說著，一咬牙一狠心，拿著盤子往豬食槽那邊一倒，“看見沒有！我家裏的飯就算喂雞喂豬，也不給你吃。”
飯菜在眼前被糟踐，薛嬤嬤傻了眼。
回過神來，她氣得發抖：“你，你你！”
“得罪了沈娘子還想跑過來買飯？我呸！”錢劉氏啐了一口，指著薛嬤嬤道，“沈娘子給了我家天大的恩惠，你敢辱罵她，就別想吃我家一口飯！”
原來，居然是為了沈驚語那個小賤人？薛嬤嬤又驚又氣，這沈驚語到底是怎麽回事，跟著那個臭軍漢一起被貶到山溝溝裏，倒是比往日更聰明了，居然還能讓這幫土老帽對她死心塌地！
“不給就不給，誰怕你來？”
事到如今局麵已經無法挽回，薛嬤嬤定定神，冷哼了聲便要走。
錢劉氏也不是個善茬，罵了一句：“缺德的老貨，以後少上我家門！沒得敗壞了我一家子的風水運氣。”
說罷，錢劉氏直接將大門哐的一下關上。
這動靜鬧得不小，隔壁都聽見了，甚至就連方才薛嬤嬤說的五百文買飯都能聽見。
蘇老漢和蘇婆子家，就住在錢劉氏家附近不願。
二人一看中午時來過的有錢人家嬤嬤想要拿錢買飯，對了個眼神，都心動了。
那可是五百文啊！這錢要是落到他們口袋裏，豈不美哉？
眼看著薛嬤嬤要走，蘇婆子厚著臉皮站出來：“你可是要買飯？”
“是啊，你……”
薛嬤嬤眼前一亮，回過頭看見蘇婆子的模樣，卻立刻就傻了眼。
裹著兩層臃腫的厚厚棉襖，棉襖外頭包了漿，月光底下一看，還真看不出到底是個裹著一層鐵甲的胖子，還是個邋邋遢遢的普通婦人！
蘇婆子討好地笑：“我家有飯，你來拿吧。”
薛嬤嬤皺著眉頭打量蘇婆子一下，本想直接走，但轉念想想又覺得實在是餓了，隻能硬著頭皮高冷地回來。
“你可要知道，為我做飯這事兒可不是誰都能幹的！你這飯做得好也就罷了，你的飯不好，我可不要。”
蘇婆子一心想賺錢，哪還有心思管薛嬤嬤的恫嚇，敷衍點點頭：“你放心，我明白，我都明白。”
薛嬤嬤高傲點頭：“也罷，去拿飯吧。”
蘇婆子去後頭拿飯了。
她拿飯的時候匆匆忙忙，唯恐薛嬤嬤不肯要，胡亂塞了一大團菜團子便急急出了門，把東西胡亂往薛嬤嬤手裏一塞：“五百文呢？快拿來。”
一股子菜腥，還有點酸餿的氣息撲鼻而來，薛嬤嬤被惡心得轉過臉去，尖叫：“這是什麽！”
“這是菜團子，咱農家的飯食！”蘇老漢雙手籠在袖筒裏，笑容淳樸，眼裏流露算計，“貴人從京城那樣的地方來，什麽珍饈美食都已經吃遍了，來嚐嚐咱農家飯！按你們城裏人的話，這叫反，反鋪……嗯，也忘了反鋪子那邊有啥事了。”
“什麽反鋪正鋪的？那是返璞歸真！”薛嬤嬤被惡心得不行，像蘇老漢這種巧言令色的，她得見多了，又怎麽會被三言兩語便騙了過去：“你這菜團子都臭了，誰要吃你的臭東西？”
蘇婆子一愣，扯著嗓子就要喊：“放你娘的……”看在那五百文的份上才勉強停下來，低頭聞了聞菜團子，厚著臉皮道，“這哪兒臭了？沒臭，香的嘞！”
“你覺得香，你就自己去吃！”薛嬤嬤可不是會當冤大頭的性子，扭頭就要走，“我可不吃你這東西。”
“哎呀，這東西不臭！是你自己聞錯了。”
蘇婆子急了，強行拉住薛嬤嬤。
推搡之間，薛嬤嬤一不小心把蘇婆子手裏的菜團子推到地上。
菜團子落地，啪一下摔了個稀碎。
薛嬤嬤急著撇清關係：“這事兒和我可沒關係啊！”
蘇婆子一愣，大怒，反手揪住薛嬤嬤的領子：“放狗屁，你這個老貨！就是你撞壞了我的菜團子，這事咋能跟你沒關係？”
“你那菜團子本來就不能吃了，虧你有臉把東西賣給我！”薛嬤嬤漲紅了臉，死命掙紮，“月兒，月兒你是死人嗎？還不過來幫忙！”
“我、我知道了……”
月兒生怕薛嬤嬤事後再揍自己一頓，囁嚅一聲，趕緊衝過來搭把手。
蘇婆子也不是個吃素的：“老頭子，快來！”
蘇老漢也加入戰團。
原本兩個老婦的撕扯，頓時就變成了四個人的戰局，動靜驚起樹上歇息的飛鳥。
這動靜，就連隔了六七戶人家遠的沈驚語都被折騰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