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棟囁嚅著低頭，連看都不敢看沈驚語一眼：“可、可是……”

沈驚語有點不高興了：“可是什麽？莫非你嫌棄雲娘？”

是，雲娘的確在北地吃過十幾年的苦，喪失了大涼國那些讀書人口中的“貞潔名聲”。但在沈驚語眼裏，雲娘和良家出身的好女子並沒有任何區別，甚至比起普通女子還要更加堅韌可貴！

更何況那些年的苦楚也不是雲娘自己願意受的，她一個弱女子，哪有本事左右胡人和大涼國的軍隊？所以，要是梁棟真因為這點事就嫌棄雲娘，那沈驚語可真是要低看他一眼了！

沈驚語眼神有點嚴厲，還有點冷。

梁棟被沈驚語這般看著，紮紮實實嚇了一跳，說起話來音調都有點結巴了：“那、那倒是沒有！”

沈驚語還有點不信，冷哼：“真沒有？”

梁棟長歎一聲：“真沒有！嫂子，我是啥身份啥出身我自己心裏也清楚，我就是個被發配到邊疆的軍漢而已，我有什麽資格瞧不起人家。”

沈驚語臉色緩了緩：“那你是在猶豫什麽？”

梁棟憂愁地看了沈驚語一眼，長籲短歎：“嫂子，你咋就不換個角度想想呢？”

沈驚語：？

她皺著眉頭看梁棟，沒想到這輩子還有被這個單細胞生物這般盤問的一天。

也是沈驚語的表情太過迷惑，梁棟吭哧吭哧了一會兒，自己就開口解釋了：“嫂子，我沒覺著雲娘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雲娘。”

“你配不上雲娘？”沈驚語有點納悶，“這話又是從何說起啊？”虧她還一直都覺得雲娘和梁棟挺般配呢。

梁棟耷拉著腦袋，有點垂頭喪氣：“人家雲娘知書達理，識文斷字的，我拿啥去跟人家相提並論啊？再說了，我瞧雲娘也有兒子了，後半生有了指望，她……她還能稀罕要個男人？”

沈驚語一愣，摸摸下巴。

雖說梁棟這家夥平日裏確實是蠢了點……但別說，今兒他這理由還真有幾分靠譜！人家雲娘有了兒女，也未必就非得扒著個梁棟不放，梁棟又不是什麽香餑餑。

不過，又興許雲娘確實對梁棟有心思呢？

沈驚語琢磨半晌，最後告訴梁棟：“你這事兒，改天我幫你問問算了。”

猜來猜去的也猜不準，還不如親口去問問雲娘到底是個什麽想法。

誰知梁棟一聽沈驚語要親口去問雲娘，頓時像隻兔子一樣地跳了起來，滿臉都是慌張：“不不不，嫂子你別！千萬別。”

沈驚語覺得奇怪：“為何不能問？”

梁棟訥訥了好一陣，才小聲道了一句：“我和人家雲娘本來就沒什麽關係，好端端的問人家這個幹什麽？要是讓雲娘心裏不舒坦了，不好意思了，那、那多不好哇。”

沈驚語匪夷所思地盯著梁棟：“你還有這麽細膩的心思呢？”

“我怎麽就沒有了！”梁棟被沈驚語問得有點受傷，“我先前在軍中打前鋒的時候，將軍還誇過我心細如發，十裏之外就能發現敵人的風吹草動……”

沈驚語嫌棄地擺擺手：“這事兒能一樣嗎？這兩件事要是能一概而論，那就活見鬼了。”

“那……”梁棟語塞了下，磕磕巴巴地道，“反、反正，嫂子你別問這事兒了。”

沈驚語嗯了一聲：“那就不問了。”

上趕著不是買賣，人家梁棟和雲娘自己都不急，她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急個什麽勁兒。

梁棟鬆了口氣，眼巴巴瞅著沈驚語：“嫂子，你真好。”

沈驚語嘴角抽了抽。

正說著話，雲娘臉蛋兒紅紅地從灶間裏出來：“沈娘子，還有……梁兄弟，吃飯了。”

雲娘早年間喉嚨受過傷，聲音本來就小，這會兒說話更是跟蚊子哼哼似的。

沈驚語一笑：“知道了，這就去。”

雲娘點點頭：“今兒做了蘿卜燉肉，還煎了幾個雞蛋，炒了一盤子青菜。”

“蘿卜燉肉？”沈驚語摸摸下巴，笑了，“我記得，有個人倒是愛吃蘿卜燉肉。”

梁棟聽得猛地吞了吞口水，臉紅了。

雲娘睜大了眼睛，有點著急地解釋：“沈娘子，這，我做蘿卜燉肉隻是一時巧合罷了，絕對不是為了投誰所好……”

沈驚語聽樂了，她發現了一個真理，還真是越是心裏有點小秘密的人越愛對號入座：“雲娘你別急呀，我沒說你投誰所好，我就是說有人愛吃這個。”

“是、是嗎？”雲娘一愣，也反應過來自己太著急了，一下子紅了臉，“雲娘，雲娘不是故意的。”

沈驚語忍不住搖頭。

雲娘是真愛害羞，說著說著就大紅臉了，再說下去說不定就得腦溢血。

“先去吃飯！吃飯皇帝大。”

沈驚語一聲令下，所有人一起往堂屋走。

梁棟原本還有點遲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蹭這個飯，走路速度慢了幾分。

沒想到這會兒雲娘也在注意他的動作，梁棟走得慢了，雲娘也跟著走慢了幾步還分了心，被笤帚疙瘩絆了一跤，一不小心就要摔倒在地：“哎呀！”

“雲娘小心！”

梁棟眼疾手快，一下子扶住了雲娘。

雲娘摔倒在梁棟胳膊彎裏，害羞得說不出話來，期期艾艾了好半天才攢足了勇氣：“你、你放開我。”

梁棟原本還傻嗬嗬地看著雲娘，被雲娘一說才啊了一聲，猛地放開了她。

兩個人很有默契地各退一步，誰都沒抬起頭來，各自都悶著頭小臉通紅。

沈驚語離得老遠看了看倆人的動作，無語搖頭。

她算是發現了，要是指望著這倆人主動開口，恐怕是今生今世都沒希望了。

算了，這事兒她倒也懶得管，沈驚語搖搖頭進了堂屋，打算先去看看菜色。

她進了門好半天，梁棟和雲娘才一前一後地進門，兩個人看向沈驚語的時候多少都有點忐忑不安的意思，唯恐沈驚語再開口點破他倆剛才的小小漣漪。

沈驚語就像個沒事人似的，也懶得理會他們的小動靜，直接一擺手：“夫君來了沒有？來，一起吃飯！”

沈驚語一聲吆喝，所有人一起坐下吃飯。

隻是有人吃得歡歡喜喜，有人吃得心事重重，各懷心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