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是能在一府知府身邊伺候的人,小廝到底也不是個沒眼色的,呆愣了片刻便回過神來,湊趣笑道:“郎君,喜事!小人有天大的喜事要告訴郎君。”
本以為這一回賀宴城總該讓自己進門了,卻未成想,小廝隻看見他眉頭卻越發皺緊了幾分:“到底是什麽事?”
“這個……”小廝看賀宴城實在沒有讓自己進門的意思,隻能作罷,“哎,好吧,賀郎君,其實是這麽回事,我家老爺聽說從京城那邊傳來消息,您的官位有指望了,便讓我來告訴您這個喜訊。”
賀宴城聽得驟然沉默下來。
他麵無表情地盯著小廝,許久未曾說話。
小廝原以為賀宴城聽了這個好消息,好歹會給自己幾分好臉色看,卻沒想到他現在的模樣比起先前更是嚇人。
這叫怎麽回事?他先前也傳過不少好消息,那些人可沒一個是賀宴城現在這個樣子啊!
小廝心頭叫苦不迭,慫得腿肚子轉筋:“賀,賀郎君,您這是……”
賀宴城麵無表情地看了小廝許久,收回視線冷聲道:“沒事。”
哦,沒事。
小廝頓時鬆了口氣,感覺背後冷汗涔涔。
沈驚語看賀宴城說完“沒事”就沒有再開口的意思,清了清嗓子走過來:“小哥,你消息都帶到了,沒有其他的事情了?”
小廝點頭如搗蒜:“對對,沒別的事了。”
沈驚語笑笑,從荷包裏掏出一塊銀子遞給小廝:“多謝。”
銀子還沒出手,就被賀宴城給擋了回去。
沈驚語不明所以地看著賀宴城。
賀宴城冷冷地道:“不是什麽好消息,銀子就不必給了。”
小廝的苦瓜臉頓時變得更苦了。
沈驚語啞然失笑,搖搖頭道:“該給的錢還是要給的。”堅持給了小廝一點碎銀。
賀宴城沉默了片刻:“隨你。”
他一轉身,麵無表情進了裏間。
他一走,小廝頓時鬆了口氣,感覺身上壓力輕了不少,一疊聲跟沈驚語說起了吉祥話:“謝過賀夫人的賞!賀夫人富貴綿長,公侯萬……呃。”
說著說著,小廝想想賀宴城聽見升官消息的反應,忽然一陣心虛。
沈驚語看小廝忽然就不說話了,心裏也知道為什麽,不由啞然失笑:“我就不留你了,回去複命吧。”
“是是,這就回去。”
小廝擦擦額頭上的汗水,訕訕答應一聲,走了。
小廝走後,沈驚語倒是沒急著進堂屋去看賀宴城,而是先回頭看了站在旁邊、失魂落魄的月兒一眼。
月兒哆嗦了下,忐忑叫了一聲:“……大小姐。”
沈驚語皺了皺眉,語氣冷了幾分:“別叫我大小姐。”
月兒眼神越發驚慌失措:“大,大小姐……”
其實她何嚐不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不妥,隻是她剛才實在是太怕了,怕得不成樣子,她甚至不敢想,若是自己的父母真因為薛嬤嬤的事情而遭了苗夫人的掛落,她該怎麽辦!
沈驚語麵無表情地問:“知道自己錯在什麽地方沒有?”
月兒咬了咬唇,畏縮點頭:“可是……”
“沒有可是。”沈驚語語氣冷淡,雖然不嚴厲,但顯得比疾言厲色還要更為嚇人,“我知道你怕,但你就算再怕,以後也要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月兒囁嚅著低頭,甚至不敢看沈驚語一眼:“奴婢明白,奴婢都明白的。”
沈驚語冷聲:“你最好是真的明白。”
月兒抿了抿唇,低著頭沒再說話。
沈驚語想了想,又道:“你爹娘應當無事,接下來也不會有事。”
月兒一愣,眼前驟然亮起,急切地抬起頭:“大小姐……”
“我一早就告訴過你,薛婆子的事兒是瞞不住的,她做了什麽,苗氏遲早會懂。”沈驚語輕描淡寫告訴月兒,“而且你要知道,這件事就算真被苗氏追究了,錯的人也是薛婆子而不是你,你所做的一切你不說,我不說,還有誰會說?你也不必太害怕了。”
月兒唇角動了動,終於鬆了口氣,點頭:“奴婢明白了。”
沈驚語嗯了一聲,又打量了月兒許久,直到確定月兒是真明白才算放心,進了堂屋。
堂屋裏,賀宴城臉色不算太好看。
他安安靜靜坐在院子裏官帽椅上,仿佛若有所思。
沈驚語一進門看見賀宴城的模樣便皺了眉頭,坐到他身邊去問:“怎麽,心情不好?”
賀宴城抬起視線看了看沈驚語,欲言又止,“沈驚語……”
沈驚語笑了笑:“不想進官場了?”
賀宴城歎了口氣,轉頭看向窗外,很久才緩慢地點點頭。
沈驚語明白他的想法,其實當初他要求京城那邊給他一官半職的時候想的就不是要官,而是真真正正、永永遠遠地脫離官場。
沒想到京城那邊聽了賀宴城的要求,居然沒有動怒、對他永不敘用,而是真給他要來了一官半職。
沈驚語拍了拍賀宴城的手臂,溫聲:“別擔心。”
賀宴城歎了口氣:“嗯。”頓了頓,又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他們對我如此,這就說明,他們對我索要的東西必然更多。”
確實如此,沈驚語默然看了看賀宴城:“邊事已平,要是我沒記錯的話,現在西北這邊應該隻有達汗族王庭內部還有一點暗流湧動……可就這點暗流湧動,還非得用得著你來處理嗎?”
賀宴城眉頭擰得死緊,沉默良久道:“可能是京城那邊的事情。”
“京城那邊?”沈驚語也皺了皺眉,“什麽事情。”
賀宴城搖頭:“我離開京城時日已久,我亦不知。”
沈驚語沉默下來。
要是他們都不知道,這事兒可就難辦了,最讓人恐懼的事情不是危險,而是未知的危險。
看來,京城那邊不太平啊!
沈驚語想了想,沒想出什麽結果來,最後歎了口氣:“算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賀宴城對此倒也沒什麽異議:“也好,隻能如此了。”
此時,京城。
苗氏也是今日才聽說薛嬤嬤過世的消息,臉色陰沉地坐在一把酸枝木椅上一動沒動了好半天。
薛嬤嬤是苗氏貼身大丫鬟春兒的娘,這會兒春兒已經哭得不成人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