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寬沉默了老半天,苦笑一聲:“當真不算什麽嗎?”
他是個讀書人,對他來說,臉麵是數一數二重要的東西。
方才他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被顧少峰那個紈絝子弟接連扇了那麽多個耳刮子,臉麵早就丟盡了,這件事真的不算什麽嗎?
沈驚語平靜地道:“韓信也是在**之辱之後才成為鼎鼎大名的淮陰侯的,方才的事情,狄公子確實不用太在意。”
狄寬聽著她的談吐,多少有點意外:“這位娘子,你讀過書?”
沈驚語點點頭:“讀過幾本。”
——不過要想說出這種心靈雞湯,讀過多少書並不是最重要的決定因素。沈驚語心想,還是得經過初高中作文的毒打才行。
狄寬似乎也受到了不小的鼓舞,他衝沈驚語認認真真做了個揖:“多謝這位娘子開解!小生記得了,請娘子告訴狄某您的姓名,往後狄某若是有了得意的一日,一定也不會忘了娘子的大恩大德。”
沈驚語笑笑,倒也無意把自己的個人信息告訴狄寬:“這都是小事,不算什麽,狄公子你保重自己,好好科舉吧。”
“多謝!”狄寬看著沈驚語的眼神又多了幾分崇敬,“娘子居功不自傲,著實出色得緊,狄某在此拜謝。”
狄寬衝沈驚語認認真真又作了個揖,回自己房裏去了。
沈驚語鬆了口氣,轉頭也近了自己房裏。
倆人的對話,隱約被顧少峰那間房裏的杜林聽見了。
“狄寬,狄寬……”
杜林皺著眉頭,喃喃自語了片刻,忽然一拍桌子。
真該死,他怎麽把這個名字給忘了?這分明就是老師說過,關寧書院那位讀書極好,很有可能在府試之中奪魁的狄秀才啊!
沒想到,他居然在這種地方撞見了狄秀才!
杜林眼神冷了冷,他對自己讀書的本事心裏多少有數,這些年他沒少跟在顧少峰這樣的權貴身邊做幫閑,讀書沒讀多少,吃喝的本事倒是攢了不少,能落個解名盡處的結局便算是不錯了。
這一場掄才大典,可以說人人都是他的敵人!狄寬若是能考上,能提供給他的名額就少了一個,既然如此,還不如……
杜林有點坐不住了。
他想了想,嬉皮笑臉靠近顧少峰:“顧兄,杜某有事要和你說說。”
顧少峰有點不耐煩:“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就不必說了。”
“重要,怎麽不重要?重要得很!”杜林趕緊告訴顧少延,“顧兄,剛才那個得罪了你的士子,你還知道吧?你可知道,他是什麽人?”
“他是什麽人,和我有什麽關係?”顧少峰撇撇嘴,更不耐煩了,“你瞧他的打扮就應該知道,不過和你一樣,是個平頭百姓出身的沒用玩意兒罷了!能有什麽了不起的,就算他想報複我,他又有那個本事嗎?你啊,甭瞎操心!”
“這……”
杜林笑得僵了幾分。
顧少峰說話是當真不給人留情麵,這話就像一根魚刺一樣,紮得人不痛快到了極點!可偏偏,他還連一句話都沒法說。
隻是,這話不說也不成!杜林咬咬牙,強行逼著自己無視了方才顧少峰的話語,厚著臉皮道:“我聽說,剛才得罪您的那個人叫狄寬,是個不折不扣的讀書種子!就連我的恩師,也是誇過他的。”
顧少峰一聽這話來了精神:“你的恩師,那不就是何先生嗎?若是這人作的文章能得到何先生的誇獎,那……好小子,他確實有點本事。”
“是啊!正是因為他有點本事,咱們才更不該放過了他去!”杜林瞪大眼睛,神秘兮兮地小聲道,“顧兄,咱們應該趁早將此人的反抗給扼殺在繈褓之中才是啊!咱們從一開始就不該讓他考上府試,若是他考上了,咱們可就有得麻煩了。”
顧少峰聽得皺了皺眉。
雖說他是個沒什麽正義感的紈絝,但他也是知道點輕重的,方才在門外他抽了狄寬十幾個耳刮子,這不算什麽,往後在官場上見到說不定還能一笑泯恩仇,可……要是他當真想法子毀了狄寬的前途,往後,他和狄寬可就真是生死大仇,永遠也無法開解了。
顧少峰問杜林:“這,至於嗎?”
“至於,怎麽不至於?”杜林壓低聲音,“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顧兄,你可得好好考慮考慮才是。”
“……”
顧少峰不說話了。
他緊緊皺著眉頭盯著杜林好半晌,最終還是理智尚存,沒有答應。
“這事兒,我還是再想想!好好想想。”顧少峰擺了擺手,“你先走吧。”
“我……哎,好吧。”
杜林一肚子話噎在了嗓子眼裏,悻悻地撇撇嘴,出了門。
沈驚語在房間裏等了一會兒賀宴城,原本是想等他回來再問問他進展如何的。
但折騰了這麽長時間,一路上舟車勞頓的,這會兒沈驚語也困得不成樣子,沒過多久便睡了。
深夜時分,賀宴城回到客店裏,進了沈驚語房裏。
一燈如豆,燈光照在沈驚語身上,賀宴城一眼看見她的被子被踹到了腳邊,往地上耷拉下去半截。
這女子睡相本來還算老實,這段時間倒是越來越不好了。
賀宴城歎了口氣,幫沈驚語拉了拉被子。
看著沈驚語安穩的睡相,賀宴城手指緊了緊,捏起了拳頭。
“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和孩子,過上安安穩穩的日子。”
沈驚語吧嗒一下嘴巴,不堪其擾甩了甩手,趕蒼蠅一樣。
賀宴城啞然失笑,站起身來深深看了沈驚語一眼,走了。
次日一早沈驚語醒來,對昨天發生了什麽事情,是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來到門外,桑朗看見沈驚語來,很高興地叫她:“沈姐姐。”
“阿朗。”沈驚語含笑停下腳步,“昨日你睡得可好?”
桑朗點點頭:“還好,那位顧家少爺下半夜倒是沒鬧騰,他若是鬧騰,我下半夜肯定也是要睡不著了。”
沈驚語聽樂了:“這倒也是。”
桑朗歎了口氣:“這段時間我在老師家裏讀書,老師也跟我說起過這些紈絝……我沒想到,這些人會如此難以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