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倒對，沈驚語讚同地點點頭。
隻是想想賀宴城得出的結論是“歐陽丞相好，底下人壞，都是底下人將歐陽丞相給騙了”，沈驚語嘴角微微抽了抽，這剛點下去的頭似乎又沒那麽想抬起來了。
何知府歎了口氣：“日後賀將軍若是有幸回到歐陽丞相身邊，還得跟歐陽丞相說說，提醒他小心一下身邊的小人才是。”
賀宴城頷首：“這個自然。”
沈驚語嘴角又抽了抽。
一時話畢，賀宴城和沈驚語從知府官邸離開，回到客棧。
外頭氣氛倒是平靜，可貢院裏就沒那麽平靜了。
此時已經是會試第二日，學子們剛來貢院時的躊躇滿誌已經了無痕跡，剩下的就是體力上的比拚。
考棚裏也沒什麽好吃好睡的環境，不少士子第一天還淡定，第二天便吃不好睡不好的，整個人都萎靡了不少。
這還是光說體力、不說環境變化的，若是說起環境變化，那問題更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比方說考棚在茅廁旁邊的顧少峰，他就是最受不住考場環境的人，沒有之一。
第一日來上茅廁的人不多，顧少峰還對什麽是臭號沒什麽感覺，但隨著次日開始，來上這五穀輪回之地的人越來越多，顧少峰很快就受不了了，縱然捏著鼻子強行忍耐，也還是被一旁臭氣熏得腦仁疼。
眼看著又一個士子衝巡衛告了假，來茅房解決了需求，顧少峰隻覺得自己要瘋了。
啪！
顧少峰沒忍住，重重拋下筆，示意旁邊正在四處逡巡、確保無人舞弊的小吏：“喂，你！你過來。”
小吏一愣，沒想到顧少峰會對自己這般的不客氣，臉色微變：“你這廝……”
顧少峰冷哼，壓低了聲音惡狠狠地道：“我是吏部顧大人的弟弟，顧大人和你們知府也有不小的交情！我警告你，你說話之前可小心點。”
小吏臉色變了變。
吏部對他來說太過遙遠，仿佛天上的星星不可高攀，他對吏部沒什麽感覺，但對頭頂的上司，知府大人代表著什麽卻清楚無比。
不成，他還真不能得罪這紈絝！若是當真將這紈絝給得罪狠了，他全家老小都得跟著一起吃掛落。
“你……好吧。”小吏強行咽下怒氣，皺著眉頭走到顧少峰旁邊，沒好氣地道，“你有什麽事？快說。”
顧少峰下巴一揚：“我要調換考棚！”
“調換考棚？”小吏差點被顧少峰這個要求氣笑了，“你可要知道，一進貢院，考棚就是不能調換的了！你想調換考棚，也得看看規矩允許不允許。”
“規矩不允許，你這個經手的辦事人允許不就行了？”顧少峰不耐煩地咂咂嘴，“快點，把考棚給我換了。”
小吏被顧少峰說得腦仁生疼：“你想換，也得有人跟你換才行！這八排考棚，每一排滿滿當當都是人，你想跟誰換考棚，誰能願意？”
顧少峰眼珠子一轉，視線落在狄寬身上，指了指他：“這不是還有他麽！”
“他？”小吏順著顧少峰手指的方向看去，皺著眉頭道，“雖然人家看麵相是個老實的，可他憑什麽答應你？且不說人家是否願意答應你的要求，單說你和他調換考棚時發出來的動靜就無法隱瞞旁人！要是調換考棚的事情被外人知道，你可知，這事兒就鬧大了？到時候就算你有八百個腦袋，都未必能保得住！”
顧少峰一愣。
這事兒，他先前還真沒想到！
既然狄寬是不成了，顧少峰也隻能將念頭打到先前見過的桑朗身上：“我記得裏頭小院裏似乎還有個考生，是吧？要不，你讓我跟他調換一下位置也成。”
裏頭的考生，那不也是知府大人特地交代過要照顧的嗎？
想想桑朗的身份，小吏忽然就有了底氣。
他重重一甩袖子，怒道：“夠了！就算是知府大人自己過來也必不會答應你的要求，你死了這條心吧。”
小吏說罷，怒氣衝衝地走了。
顧少峰一個人呆愣在原地老半天，想想自己方才的要求，仍然覺得難以相信。
區區一個小吏，居然敢拒絕他？
該死，真是該死！
顧少峰尊嚴頗為受挫，咬牙切齒地瞪著小吏背影，嘴裏嘰裏咕嚕：“你最好莫要讓我出去！等我出去，等我出去……哼，我非得告訴我哥，讓你脫下這身官皮滾蛋！”
顧少峰又發泄了幾句，這才低下頭，心不甘情不願繼續寫起了八股。
隻是鬧了方才那樣的事情出來之後，顧少峰自己精神也有些渙散，分明是在寫著試題，卻總是動不動便咬牙切齒一番。
於是自然，他這試題完成得也不怎麽好。
轉眼到了第三天，這天中午，便是府試結束的時候了。
由於何知府曾經特地囑咐過好好照顧桑朗的緣故，一早，小吏便給桑朗拿了一盆清水過來，讓他洗漱。
“多謝。”
桑朗站起身來衝對方彬彬有禮行了個禮，洗臉刷牙。
負責照顧桑朗的小吏正昨天麵對顧少峰無理盤問的那一個，見桑朗這般謙遜溫和，他對桑朗的好感又提升了不少，笑道：“小哥不必客氣。”
桑朗衝他笑了笑，洗完了臉，用桑婉兒特地準備好的鬆江細棉布巾子把臉擦了，又拿沈驚語準備的青鹽擦了牙，這才開始第三日的答題。
對於桑朗這樣一直不驕不躁、盡力保持著體力，進度也未曾落後的人來說，該答的題目早在前兩日就已經答完，第三日不過是對最後的題目進行檢查，確保自己的回答都正確而已。
桑朗這般一切進度正常，但顧少峰那邊就遠沒有這般順暢了。
昨夜顧少峰睡得並不好，隻覺得睡著時影影憧憧的，一個個都是來隔壁茅房五穀輪回的人，就連夢裏都是臭氣熏天。
即使他強打精神，也沒有把該回答的題給回答完，到了第三日還差最後一篇八股要做。
府試一共有三道八股題，越到最後越重要，這一次府試，最後一道八股題目是“寡人之於國也”。
顧少峰雖然性子不肖，但好歹是在書院讀過許多年書、寫過不少八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