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少延在前頭坐而論道,威逼利誘的。

胡將軍在旁邊臉色陰沉地聽著,沒動。

胡夫人卻忍不住了,直接拿了一碗茶水衝過來,往顧少延臉上一潑!

啪的一下,顧少延一頭一臉如同落湯雞一般,整個人都愣住了。

反應過來,顧少延臉色頓時五彩斑斕:“胡夫人,你,你……”

胡夫人指著顧少延,怒道:“你倒是有臉在這裏與我說些有的沒的!滾,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顧少延一向被人堪稱歐陽丞相的接班人,什麽時候被人這樣對待過?

他臉色一下子難看得要命,隻是想想歐陽丞相的命令,死撐著站在原地沒走,甚至還據理力爭:“胡夫人,我知道您找回兒子心裏大起大落,可我和此事無關,您也別把脾氣發到我頭上來啊。”

顧少延不說還好,一說,胡夫人頓時更氣了:“和你無關?你倒是好意思!”

顧少延也不明白,事情怎麽就跟他有關係了?

他跟胡夫人對著大眼瞪小眼,誰都不服誰。

還是胡將軍歎了口氣,過來拉著胡夫人往後:“罷了,出事的時候他才多大?不過五六歲而已,此事確實怨不得他。”

胡夫人死瞪著顧少延,眼裏有了淚水:“就算不怨他,那也和他的師門脫不開關係!”

“胡夫人!”顧少延更覺得自己受了侮辱,大聲,“你可以說我,但你絕不可說我的恩師!我恩師乃是清流一黨的魁首,他……”

胡夫人氣得發抖:“你恩師是清流的魁首,要不是他這個魁首,我兒子也不至於流落在外吃苦這麽多年!”

顧少延聽得一愣。

胡將軍多少有點尷尬,別過頭去沒說話。

還是清楚這件事底細的胡家親故自己走上去,跟顧少延小聲說了說這件事的始末。

當年胡夫人將齊三黑遺落在亂軍之中,原本是想去找他回來的。

雖說當時軍務緊急,但胡將軍已經去北方全力迎擊前來進犯的達汗族,按理說,這裏就沒有胡夫人什麽事了。

誰知胡夫人原本想去找兒子,卻被歐陽丞相攔住了,還義正詞嚴教訓她沒有仁心,讓她去跟著丈夫一起打胡人。

一邊是百姓的哀嚎和被丈夫視為指路明星的歐陽丞相,另一邊是自己的兒子,加上當時還是涼州知府的歐陽丞相將這件事說得極為嚴重。

胡夫人心裏方寸大亂,六神無主,隻能含淚按照歐陽丞相的話去做,先忍痛舍棄了自己的兒子。

當時胡夫人隻道自己是舍小家顧大家,縱然胡三黑當真死了,那也是極盡哀榮。

可是事後,歐陽丞相的做法就讓她覺得不對了。

事後歐陽丞相自己包攬了這件事的功勞,他吃肉,胡將軍喝湯。

至於胡夫人這裏就連湯都沒得喝,雖然出了力流了血,甚至連親生的孩子都舍了出去,但朝廷愣是連一個字都沒有嘉獎她!

對此,胡夫人自是覺得不公,胡將軍也覺得不妥,忍不住去找歐陽丞相,想要問個明白。

對此,歐陽丞相的回答十分義正詞嚴。

“少珍呐,我知道你夫人在這場戰役裏出了力氣,可她身為女子,確實不應包攬太多功勞!若是她當真包攬了功勞,那天下女子豈不是都要有樣學樣,不肯安分守己了。”

胡將軍有點懵:“這,可我內人到底是……”

“少珍,咱們不能光顧著自己。”歐陽丞相歎了口氣,義正詞嚴地告訴胡將軍,“咱們得為來日好好想想,為自己給後世做的榜樣好好想想!咱們是清流,原本肩上擔著的道義就要多些,多想想也是理所應當的,往後,你定當名垂青史,你夫人也會作為賢內助,和你同登史冊。”

胡將軍不是個善於言辭的,腦子除了打仗也不夠清醒,被歐陽丞相糊弄了幾句,便稀裏糊塗回來了。

他笨,胡夫人可不笨,腦子略微一轉便明白過來,歐陽丞相這是拿他兩人當成立戰功的靶子呢!

隻是這會兒要想離開歐陽丞相也晚了,涼州戰役過後,天下人誰不知道胡將軍胡少珍跟歐陽丞相關係匪淺?就算胡夫人千般不願,他們終究也是隻能綁在歐陽丞相的車上一起往前走了……

往事曆曆。

胡夫人一想起這些事情,便氣得發抖。

說他們兩口子是被歐陽丞相給坑了,一點都不為過!

她瞪著顧少延,冷冷地道:“既然你非要拿這些年的情分出來說事,那也成!咱就好好說說,其實我一早就想和你們清流黨割袍斷義了,隻是沒有這個機會而已,如今機會來了,咱們也就不用藏著掖著了!失子之痛,搶功之仇,從現在開始,我跟你們清流沒有一點關係。”

胡夫人說著抽出匕首,唰地一下將衣角割斷了,丟在顧少延麵前。

人群一陣嘩然。

顧少延也是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這,胡夫人居然是要割袍斷義了?

他連忙求助地看向胡將軍:“將軍,胡夫人糊塗,你可不能糊塗啊!我知道你平日裏不愛站出來,但這回你是非出來不可,要不然,你豈不是默認了要和我們清流割席?”

胡將軍沉默了好半晌,眼神有點複雜:“顧員外郎,我家確實一直是我夫人說了算,但今天這事兒……其實,倒也不是我夫人一個人的意思。”

顧少延有點慌:“你這是什麽意思?”

胡將軍沒說話。

他接過胡夫人的匕首,在手裏掂量掂量,最終還是歎了口氣,也割斷了自己的衣角。

顧少延倒抽一口涼氣:“胡少珍!你!”

胡將軍把衣角往地上一扔,不無感慨:“當年的事情誰是誰非,還有我妻子受了多少委屈,我其實心裏一直清楚!這麽多年了,我不是懦弱,隻是顧著當年的情分,更何況三黑已經丟了這麽多年,我總也覺得為了已經失去的孩子,和清流鬧矛盾沒有必要……可是現在,既然三黑回來了,那有些事情也該做個了斷了。”

一旁一直默默看著的沈驚語也皺了皺眉,回頭看了賀宴城一眼。

賀宴城沒說話,隻是沉默而專注地看著胡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