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鵬程萬裏

夏陽在鵬城變賣廠房,收攏資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這是遇到了麻煩。也有人猜測這是蔣家兩位少爺自己在明爭暗鬥,即便是想要跟著渾水摸魚,也還是小心觀望起來。

局勢明顯向著蔣易安傾倒,他手裏有大量的資金,也是蔣家正牌的嫡係少爺,到底還是有人肯捧場的。

蔣老沒有任何表態,他似乎對小輩的事並不感興趣,倒是對幾個女兒女婿多加提攜,重心不再放在蔣宏那不爭氣的兒子身上。

蔣宏鬱鬱不得誌,自己在京城的宅子裏經常喝的醉醺醺的,蔣易安去看過兩次,都瞧見他躺在髒亂的地上破口大罵。蔣宏罵的人,自然是王秀琴,那個陪伴了他多年但害的他顏麵盡失的女人。

蔣宏這些年過的卻並不如意,他開始酗酒,開始懷疑自己的失敗。他被王秀琴戴了綠帽子,這些年在政績上也一事無成,無論是下放還是回京,官路沒有一絲起色。婚姻事業一事無成,這讓蔣宏產生了一種無法抑製地頹敗感,他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蔣宏罵王秀琴,偶爾還會哭著喊蘇荷的名字,連帶著音訊全無的蔣東升都成了他心目中最好的兒子。

蔣易安去探望父親的時候,蔣宏依舊醉的不省人事,躺在地上弄了一身的灰。他扶著蔣宏到沙發上,卻被蔣宏揪著衣領盯著看了一眼,“易安?”

蔣易安扶著他躺下,對蔣宏身上刺鼻的酒氣微微皺眉,“是我,爸。”

蔣宏盯著他看了一會,眼睛裏又沒了焦距,他醉的厲害,但是也沒了往常的顧忌,喉嚨裏含糊地罵道:“小畜生……你們害死我……都是你們!蛇蠍心腸的女人啊,你怎麽敢這麽對蘇荷,你們怎麽敢這麽騙我……都不是東西!”

蔣易安目光陰沉地看著眼前這個兩鬢灰白的男人,眼睛裏閃了幾下,忍著沒有說話。

“當時應該讓你去前線,東升他……他比你強的多……可惜了,可惜了。”蔣宏醉的人事不知,閉上眼睛躺在沙發上喃喃自語,也不知道是醉話還是真心的。

蔣易安拳頭攥起來,看著蔣宏眼睛裏忽然閃過一絲嘲笑,“您還是繼續喝酒吧,誰不如誰,也不是您說了算的。”

蔣易安站起身沒再靠近蔣宏,甚至在蔣宏從沙發上摔下來,倒在那一地的垃圾上時,也沒動一下。他靜靜的看著那個他稱為父親的男人一身狼狽,眼睛微微眯起來。

蔣宏躺在地上,嘴裏喃喃地還在找酒。

“爸,你再這麽喝下去,就該喝死了。”蔣易安看著蔣宏還在地上摸索酒瓶,他上前微微抬腳,把地上的酒瓶從蔣宏手邊踢開。

地上的酒瓶滾了幾下,撒了一地酒液。

蔣易安整了整衣服,像是要把身上那絲酒氣也拍掉一般,臉上露出幾分陰狠。他已經過了那個單純的年紀,早在母親被送離京城的時候,就知道依靠別人許諾完全沒有用處,他想要的,必須由他親手握在手裏。

現在,也隻能靠自己了。

蔣易安上下打點,憑借著裙帶關係得了庇佑,把夏陽零散的產業吃掉以後,終於開始收購蛇口工業區的製衣廠。

據徐潤透露的消息得知,這蛇口工業區的大片廠房和地皮,是夏陽最後的依托——甚至為了蛇口這的產業,連京城的商場都賤賣給了顧辛。

蔣易安找人打聽了一下,果真如徐潤所說,京城裏的那處物美商場已經在顧辛名下。他對徐潤的話更信了幾分,隱隱覺得夏陽被自己逼上了一條無法後退的路。要是夏陽無法接到美國那筆訂單,那就徹底玩完了吧?

蔣易安略微想了一下那個場麵,心裏就無端的舒爽起來,像是痛快地出了一口惡氣。他越想越興奮,手指在桌麵上敲了兩下,便抬手拿過電話來撥了幾個號碼:“喂,給我找幾個手腳利落的人過來,對,就是上次我跟你提過的那件事……已經盯了夏陽那小子這麽長時間,他活動的時間和地方你們也摸清楚了吧?哼,接下來就該‘請’他來談談了。”

86年初,春節的熱鬧氣氛還未退散,滿地鞭炮的紅紙碎屑中便染了幾分血色。

鵬城發生了惡性打架鬥毆事件,當地一位企業家和駱姓港商牽連其中,受傷嚴重,被送去醫院搶救。

醫院重點病房門外貼著一個“駱”字,有數位黑衣保鏢看守,病房內也躺著一個身材高大的人,隻是受傷的這位卻不是駱啟明,而且蔣東升。

蔣東升身上並無大礙,隻是被濺了一頭一臉的血,護著夏陽回來的時候,除了狼狽一些受了些皮外傷,萬幸沒傷到筋骨。夏陽被他護在懷裏,更是沒有傷到分毫,這會兒正在給他濕毛巾擦拭傷口。

夏陽在病房的小隔間裏打濕了毛巾,擰得半幹來給病**的人擦臉,那位臉上沾了不少血,此刻擰著一雙眉毛,原本就有些狠厲的神色更讓人望而生畏。

夏陽倒是瞧習慣他這幅模樣,拿毛巾細細擦拭了一遍,道:“一會再上一點藥吧,我看著眼睛還有點腫。”

蔣東升擰著眉頭一臉的不耐煩,但是對夏陽又發作不起來,隻悶聲道:“我沒事,一會岩力帶幾個人過來,你跟著他,這段時間別往外跑。我有些事,先回京城一趟……”

夏陽捏著毛巾小心擦過他帶著傷的眼眶,道:“回京城去找蔣易安?你覺得他會認嗎?”

蔣東升心裏不痛快,陰沉著一張臉道:“你別管,我總有辦法讓他也吃一次虧,媽的,那孫子瘋了,竟然還敢碰槍!”

不止是械鬥,裏麵還有人動了槍,雖然是消音手槍,但是留下的彈孔痕跡是無法遮掩掉的。蔣東升玩兒的就是這東西,生意裏十單有九單就是槍械生意,一眼就看出了門道——槍械的來源他再清楚不過,特種手槍有限,能調動的那些屈指可數,這分明就是軍部流出來的。

“蔣易安借助傅家得勢,現在正是最得意的時候,他要是想對付我,一次不成功,一定還會不死心再來一次。”夏陽給他擦幹淨臉,放下毛巾緩聲道:“所以我想……”

“不可能!”蔣東升直接打斷他的話,神情也煩躁起來,“夏陽你想也別想,我不可能讓你當餌引他上鉤。我知道蔣易安要對付你,我也做了準備,你老老實實呆在這哪裏也別去。”

“可是……”

“沒什麽可是!什麽能比你的安全更重要?!”

夏陽忽然不吭聲了,看了蔣東升一會,點頭道:“好。”

蔣東升倒是有些納悶起來,不放心的追問道:“你真不出去了?”

夏陽把蔣東升那件沾染了血漬的外套脫下來,道:“是啊,我不走,就呆在這房間裏哪裏也不去。還有哪裏受傷沒?”

蔣東升搖了搖頭,對突然這麽聽話的夏陽有點不太適應,他順從的抬手方便夏陽扒光自己的衣服,雙手扶在夏陽的腰上,皺著眉頭小聲嘀咕了一句。夏陽聽的清楚,在他額頭親了一下,道:“你護著我出來,我哪裏還有自己跑去尋死的道理?想整治蔣易安,也不一定非要鋌而走險,你安排吧,我都聽你的。”

蔣東升眼睛亮了一下,摟著夏陽的手也緊了幾分,“你說真的?”

夏陽看著他忍不住嘴角上揚,湊過去在那人唯一受傷的眼眶上輕輕親了一下,道:“真的,我以後都聽你的。”

蔣東升喉結滾動一下,單手扣著夏陽的後腦勺把他按下來一點,深深吻上去,含糊道:“早就該這麽聽話了。”

夏陽閉著眼睛都能想起今天的危機情形,他又被蔣東升救了一回,這家夥奪了砍刀連傷數人帶他回來,最後更是連槍子兒都不怕,硬是帶著他逃開一劫。他和蔣東升已經係在一起,已經分不清誰欠誰了。

蔣易安是他心上的一顆刺,何嚐不是蔣東升的?他死過一回,多少有些理解蔣東升的想法了,這個人前世的狠厲,更多的或許是出於自保。

鵬城界內出了這樣的事,自然引來了一些人的注意力,連帶著興起一股□風潮。小報上為這事熱熱鬧鬧地寫了若幹天,隻是寫駱啟明的居多,倒是夏陽的身份隻寫了一個青年才俊,並沒有多挖出什麽材料。

駱啟明因為一些生意上的事“帶傷”去了香江,夏陽則在醫院裏安心“養病”,順便處理了蛇口工業區的事。

夏陽把蛇口工業區標了一個價格,草草賣掉了。

即便有些倉促,但是因為工廠占地麵積廣闊,廠房也多,原料充足,賣價還是頗為可觀。

蔣易安自然跟進,競爭的人隻在少數,最後一個殺出來跟他爭搶蛇口工業區廠子裏的人抬高了不少價格,但是蔣易安惦記著美國那筆訂單,自然不在乎這些小錢,砸了手裏的大筆資金,終於將夏陽手裏最後一筆產業購置下來。

事情進行的很順利,順利的幾乎有些不可思議。蔣易安甚至有時都會產生懷疑,他疑心有人在其中搗鬼,但是又看不出哪裏不對,廠子到手之後反倒是心神不穩起來。

同蔣易安一起投資的人倒是樂的合不攏嘴,對蔣易安大拍馬屁,奉承的話說了一籮筐,甚至小範圍的為蔣易安辦了一個聚會慶祝。

女港商周彌身材妖嬈,舉著杯香檳貼近了蔣易安,笑道:“蔣少,您也別想那麽多啦,不過是一個學生哪裏有那麽厲害嘛!”

蔣易安也喝了幾杯酒,帶了些酒意,聽見她的話倒是觸動了幾分心事,微微眯起眼睛道:“哦?你知道我在想什麽?”

周彌咯咯笑道:“當然啦!事情順利是好事,但是這麽順利要麽是對方有陰謀,要麽是因為……”她朱紅色的指甲貼著蔣易安的臉動了兩下,笑嘻嘻道,“因為一個念了兩天書的鄉下孩子,根本就什麽也不懂,要我說,他這會兒在醫院怕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呢!”

蔣易安忽然也笑了,他皺著的眉頭一下舒展開,周彌這話顯然十分對他胃口,跟著道:“是了,他一個鄉下來的窮小子,能懂什麽!光是我在鵬城收購的本事,就夠他學幾年的了!”

周彌貼著蔣易安,湊的更近了一點吐氣如蘭道,“蔣少,人家懂的也很少,你也教教我好不好?”

她身上帶著若有若無的香氣,蔣易安聞了隻覺得說不出的熟悉,但又一時無法想起,隻是從吸入脾肺之後整個人都有些蠢蠢欲動了,不止是情.欲,更是那種骨子裏讓他麻癢難耐,克製不住心裏湧上的衝動,迫切想要吸食讓他更興奮的白色粉末……

蔣易安隱隱興奮起來,是啊,他有錢,可以輕易地通過這個叫周彌的女人得到大筆大筆的金錢!還有什麽是用錢買不到的嗎!他拚上全部和夏陽賭,那也隻是今天的全部,隻要直升機還在,隻要周彌這條路還在,他就有取之不盡的金錢!

蔣易安眼睛帶著幾絲血絲,半閉上雙目在周彌身上深深聞了一下,像是擁有這個女人,亦或者這個女人身上的味道,他就再也無需發愁。

同一時間,廣省野戰軍區。

朱華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推開一間辦公室的門大步走進來,房間裏的兩個兵立刻站了起來,衝他打了個敬禮,“首長好!”

朱華肩上掛了少校軍銜,但是沒人敢隻把他當少校看。這人晉升的速度太快,是廣省有史以來最年輕也是手段最狠厲的少校,要沒有幾分本事,即便有朱家在背後扶持,軍部裏的位置也不是那麽容易就坐穩的。

兩個身穿軍綠色常服的士兵謹慎的做了報告,說的正是鵬城日前發生的那起惡性血案。他們匯報的詳細,掌握的資料遠遠超過匯報上來的程度,甚至一再提及身居京城的蔣易安一夥人,所有共犯名字列的清晰。

朱華靜靜地聽完他們的報告,在他們拿上照片的時候才挑了挑眉頭,拿手指點了點照片上模糊的背影,問道:“隻有這麽幾張麽?”

那兩個士兵對視了一眼,小聲道:“是,首長,那個港商身邊好像也有專業人手,處理的幹脆利落,我們能拍到這幾張已經是萬幸了,對方反偵察手段很……很強硬……倒像是L軍區出來的。”

朱華微微皺眉,揮手讓他們下去了,“繼續盯著蛇口那邊,京城裏的人手也加倍。還有,聯係‘毒刺’,讓她準備開始收網。”

那幾個兵敬禮下去,神情恭敬。

朱華坐在那裏,眼睛還在盯著其中一張照片,那是拍的非常模糊的一張側臉。照片上的人身材高大,跟那位港商駱啟明的確有幾分相似,但是他的側臉卻和那位混血港商有些明顯區別。

朱華盯著那張照片,他心裏隱隱猜測出了一個人。

一個在京城消失了兩年,但是卻打聽不出生死的人。

那麽蔣家就不止蔣易安一個血脈,還有一個人存在,是不是說明他不用再顧忌蔣家的勢力徹底的複仇?朱華手指在桌麵那張照片上敲了兩下,忽然笑了,“有趣。”

另,準備在國慶寫死渣弟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