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委屈……”我還未說完,他忽然打橫抱起了我。
“還說沒有委屈。”他抱著我朝內室走,將我放在**後,輕輕撚起我的裙擺,露出裏麵的襯褲。
他握住我的腳踝,一點點將褲腳卷至膝蓋。
許是玉婷添油加醋,他動作小心,神情專注,生怕弄疼了我。
膝蓋處隻虛虛包紮了下,絲帶一解開,便露出裏麵的情形。
皮肉滲出血的地方流出了膿液,我亦是一驚,沒想到會這樣嚴重。
昨日去為太後送經書,太後嫌我晚送了一日,罰我在長樂宮殿外跪了大半日。
回來時路都走不好,被素兒攙了回來。她心疼我,要去請太醫,我以“不過是太後罰跪,就叫太醫,讓人說矯情”為由阻止了。
趁著內官都守在外閣時,我用盆栽裏的景觀石將淤青的膝蓋磨破,又未上藥,任其爛著。
其實,被冊封為美人後,許是因為住得偏僻,許是皇上隻封了我一個小小的美人,陳貴人和萬官人並沒有再給我委屈受。
當然好臉色亦是沒有,隻太後總小懲小戒地搓磨我。
可這原也算不得什麽。在我董家的血海深仇麵前,這又算什麽委屈?
一群困囿於宮牆之內的女人,所營之事,也就這些了。
皇上臉色沉下去,濃眉間冷凝嚴肅,他從衣襟中掏出一個白色瓷瓶,在我身旁坐下,用玉拔子挑了藥膏。
他手勢極輕柔,將藥膏薄薄攤在傷處,每塗一下,我就看到他的眉頭跳動著,仿佛藥是塗在他的傷處。
他身上幽幽的瑞腦香,竟將那藥氣遮掩下去。
我不禁有些失神,心裏無端端發虛,仿佛下樓一步踏空,脈搏跳動急促,怦怦怦怦直擊著心髒,身上沁出一層冷汗。
皇上覺出我的異樣,清銳眼眸略緊張地抬起看我:“可是疼了?”
我的胸口像是有什麽迸發開來,身子微傾,不再看他,卻依在他的肩頭,可是,呼吸間滿是他的氣息。
無措間,眼眶不由酸澀,用了全部力氣壓抑住,輕聲說:“皇上待臣妾這麽好,臣妾……怕無福消受。”
無以為報。
皇上的手指輕撫過我濡濕的額角,低聲說:“下次機警些,情形不對就叫人來找朕,”我隻悶聲不響,他深吸一口氣:“宮中的是非多……”
他的指尖微涼,一下一下摩挲著我的麵頰,輕聲道:“朕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我逐漸沉靜下來,口氣仍是溫柔,略帶酸楚,好似不舍,在強裝通情達理:“皇上剛挪回來,今晚兒該去陳貴人處。”
皇上冷哼一聲,扶著我躺下,溫和對我道:“朕今夜就在這裏,哪兒都不去!”
他盯著一處,靜了會兒:“我本來就不是太後心中的儲君之選,這些年我勤政刻苦,我想著事事做到她滿意,總會被認可……不過是枉費力氣罷了,”
他在我身旁躺下,緩緩閉上眼:“偌大的皇宮,隻有你是朕的人……朕要她們知道,朕的人,不能動。”
下雨了。
暮春四月,滿目的綠肥紅瘦,春光漸老。
湖邊有一片櫻樹,紅粉鮮嫩的花朵熱熱鬧鬧開著,疏疏幾陣雨過,地上鋪滿一層落英,美則美矣,卻直奔著一個結局。
我仰頭看著花樹,身後的宮人忽然紛紛道:“萬官人安。”
果然,深宮裏的女人最在意的還是榮寵。
我冷笑著,疏離淡漠地轉過身,朝她曲膝見了禮。
萬官人身側的宮女道:“董主子也是宮人出身,也是知道規矩的,見了我家娘娘應行大禮才是。”
我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說:“見了本宮,萬官人身邊的奴婢可是連規矩都不守,上下尊卑都不講究了。”
萬官人本朝著湖立著,連正眼都不瞧我一眼,此時立刻就怒了:“你這個妖孽!說到底就是個操賤役的奴婢!不知道使了什麽手段爬上了龍床!你見了本宮不好生行禮也就罷了,還管到本宮的人頭上了!”
“萬官人,話可不能亂說。”
“你在教本宮說話麽?”萬官人手指發顫,指著我:“來人,給我掌她的嘴!叫她知道什麽是亂說話!”
她身邊的宮女輕拽她的衣袖。這時素兒卻磕頭道:“娘娘三思啊,皇上晚上來昭陽殿,若是瞧見董主子臉上有異,必該發問了。”
這句話一說,萬官人更是惱羞成怒,發恨道:“給我去打!本宮還治不了一個妖孽麽?連這個賤婢一塊兒打!”
“誰敢動!”一聲冷喝,花影深處,隱約可見明黃九龍輅傘的影子。
內官早已紛紛跪了下去。
萬官人驚慌轉過身去。
皇上負手走過來,李德福隨侍,尊貴奢重的鑾駕儀仗拱衛身後。
我亦行了見駕禮。
萬官人怔了下,也連忙行禮見駕:“皇上萬福金安。”
皇上冷笑:“後宮什麽時候由你來治理了?”
“臣妾不敢。”萬官人怯怯道。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連朕都敢妄議!如此粗鄙言論竟從一個嬪妃口中說出,來人!給朕掌她的嘴,也教她本分些!”
李德福連使眼色,一個太監早過去掌萬官人的嘴了。
“皇上——”萬官人又驚又懼,臉上已挨了兩下,隻跪著不敢動。
她從進宮來,應是沒看過皇上有雷霆之怒的時候。
皇上又道:“旁人既覺得董美人的位份低,那就從即刻起,封董美人為昭儀!”
我柔聲道:“玉如謝皇上隆恩。”
“起來吧,腿傷著,這些日子就不要行跪禮了。”皇上走近,扶我起來。
這時,楠江急慌慌捧著一個紫檀匣子跑來,皇上蹙眉道:“何事慌張?”
“皇上……西北傳來六百裏急報!”
自天朝建立後,匈奴常襲擾邊地,攻城屠邑,歐略蓄產。
但高祖平城被圍事件發生後,實力不逮,庫銀不足,諸多內政事務亟待處理,因此太後極力推崇“無為而治”。
隻對匈奴采取和親策略,以緩解匈奴的侵襲。
但和親並不能遏製匈奴的襲擾,邊患依舊嚴重。
皇上深以為恥。
數日來,他與群臣、太後爭議連連,但兵符由太後把控,皇上如何做,都無法改變其意誌。
這日,他午後來昭陽殿,我借著要為皇上煮茶,人多會汙了茶香為由,將一眾宮內屏退在外。
我將煮好的茶端給皇上,道:“皇上,這是臣妾用收集的露水煮的茶,您嚐嚐。”
桌子上另擺了些吃食。
皇上端著茶碗,心不在焉用了一口,目光便落在案邊一盤果蔬上。
那是我用蘋果、梨、白水蘿卜雕刻的各式動物形狀。有兔、有鼠、有狗、有狼,有虎。
皇上拿起那個“虎”,端詳了片刻後,便緊握在手中,他站起身,眼神恍惚,心事重重,沉聲道:“朕走了,晚上再來看你。”
他的脊背挺直,身影在門口一暗,便踏了出去。
我在他身後恭聲道:“臣妾,恭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