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彥上了鎖收起鑰匙,許家恒反複看著自己的手,就像研究從沒見過的新鮮玩意兒一樣。柳葉兒不知道他要做什麽,隻想趕緊送他回去,千萬別在這兒惹出亂子。

“二嫂,我房裏有把琴,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讓二哥先熟悉一下!”

“你要帶家恒去你房裏彈琴?嗯,可以啊!看看他的反應再向老爺開口!小叔,我就不去了吧,我還有些零碎活沒做完……”

柳葉兒低頭掰手指,眼睛不知道看哪兒好了,許家彥看她這副樣子明白她心裏在擔心什麽。叔嫂同處一室容易招惹閑言碎語,雖說許家恒也在場,但有的人嘴巴惡毒得很,淨說一些有的沒的,沒事也能整出事來。

“那好,過一個時辰我就送二哥回去。”

“有勞小叔了,家恒和你在一起我放心的。”

許家恒不願意跟柳葉兒分開,拉著她的手死活不讓她走:“娘子,我不讓你走,我在哪兒你就得在哪兒,你和家彥都要陪著我。你敢丟下我,我就找太婆和娘告狀說你不要我了……”

柳葉兒哭笑不得地拍了下他的手:“好相公,我怎麽可能不要你呢!我哪兒也不去,就在房裏等你!”

“不要,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你不去我也不去……”

“小叔帶你玩一會兒不好嗎!我呀,先回去給木桶喂花瓣,到時候你就能洗香香啦!”

“這樣啊,真的嗎?你不是背著我跑出去玩?”

“虧你想得出來,我什麽時候背著你跑出去玩了?”

許家恒撓著下巴:“好吧,多喂點兒,讓它吃飽嘍,我跟家彥玩會兒就回去找你洗香香,你把衣服都脫掉,別等我幫你脫,聽見沒有?”

柳葉兒為了哄許家恒,當著許家彥的麵說出“給木桶喂花瓣”這麽幼稚的話已經很難為情了。許家恒大咧咧地發號施令,她羞得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好在許家彥臉上沒什麽表情,柳葉兒還能安慰自己他什麽也沒聽到。

許家恒蹦蹦跳跳地跟著許家彥走遠了,柳葉兒看著他的背影心裏暖融融的,她喜歡被需要的感覺,她希望他需要她一輩子。柳葉兒看了眼外表破舊的閣樓,如果沒有進去看過,誰能想象裏麵的景致。就像許家恒,剛嫁給他的時候傻乎乎的像個幾歲孩童,當初以為他傻得可愛,相處越久越覺得他這個人難以捉摸。

許家恒曾經是什麽樣子?柳葉兒已經想了無數次!他是萬千少女心目中的夢中情人,還是才情橫溢的翩翩公子,他的聰明才智毋庸置疑!那麽,他的性格如何?又有什麽喜好?這些柳葉兒一無所知!

柳葉兒很矛盾,她希望許家恒盡快康複,又怕他想起所有的事惟獨忘記了她。許家恒的過去她沒來得及了解,她隻擁有他的現在,他的未來她有沒有資格參與還是個未知之數!

明明是溫暖的午後,柳葉兒卻感覺越來越冷,她抱住自己不停顫抖的身體,心裏那股寒意一點一點往外滲出來……

柳葉兒甩了甩頭,她不該總是這樣胡思亂想,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該相信許家恒。雖然不了解真正的他,但她知道他是個重情重義的人。許家彥也說過許家恒重感情,他對他的了解一定比她深,既然是許家彥說的肯定沒錯。

想到這兒,流失的力氣仿佛又回來了。柳葉兒自嘲地笑了笑,攏起被風吹散的碎發掛在耳後,剛轉過身驀地嚇了一跳。

“你、你是……”

柳葉兒絲毫沒有察覺身後有人,眼前這位貌似“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帶給她的衝擊太大,不知不覺就叫了出來。形容這個女子“不食人間煙火”,並不是指清新脫俗氣質出眾,而是她看起來根本不像生活在陽光下的人。

她的皮膚很白,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睛大得出奇,卻沒有一點神采,本該稱為清秀的五官卻隻能用陰森形容,尤其是她烏青浮腫的眼袋幾乎占了半張臉。枯柴似的身形太過單薄,風大一些就能把她吹倒,要不是那頭青絲還有幾分朝氣,真當她是年邁的病人。

柳葉兒以為大白天見了鬼,嚇得心髒噗通直跳,但她仔細一看,這女子明顯是個活人,呼吸雖然微弱但也算暢通。

“請問,你是……”柳葉兒惟恐自己一驚一乍嚇到人家,看她穿著挺講究的,既然能自由出入後院想必也是許家的客人。

女子沒應聲,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柳葉兒被她看得心裏發毛,硬著頭皮幹笑了兩聲:“姑娘,有事需要我幫忙嗎?要是沒什麽事我就不打擾你啦!”

惹不起躲得起!柳葉兒對這種陰陽怪氣的異類一向沒轍,人家理都不理她,她也沒必要自找麻煩。

“二嫂!”女子注視著她的眼睛,幽幽地開了口。

二嫂?柳葉兒訝異地張了張嘴,可憐的心髒快要承受不住了,女子身上有股藥味,難道她是……

“我是家美,二嫂!”

柳葉兒費了半天勁才接受了這個事實,原來她是碧珠的小女兒許家彥的妹妹許家美,聽說她從小身體不好常年臥病在床,之後還被碧珠送回娘家靜養。許家恒成親她沒回來,慶生的時候倒是來了,但許老夫人好像並不想見到她。

柳葉兒從來沒見過許家美,沒想到她的病情確實挺嚴重的。回想剛才的反應,柳葉兒有些羞愧,這小姑娘多年來飽受病痛折磨,她非但沒有同情反而當人家是鬼,再怎麽說也是她的小姑子,總該表示一下才好。

“小姑,你的身體好些了嗎?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許家美收回視線,麵無表情地望著不遠處的閣樓,嘴角微微**了下:“我好得很,不勞二嫂擔心!”

這語氣聽起來不太友善,許家美身體不好人也很敏感,別人關心她的身體她反而不高興。柳葉兒理解她的心情,隻是覺得這位小姑很難相處,說多了不好,不說也不行,總不能給人留下怠慢小姑的印象。

“現在天氣暖和了,不過風還是挺大的,尤其是這園子空曠到處都有風……”

“不想跟我說話你可以不說!”

“小姑,我這個人平時就不太會說話,好不容易見你一麵更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你可別多想啊!”

“…………”

柳葉兒搜腸刮肚想著說什麽才好,這時,許家美夢囈般地喃喃道:“他,對你好嗎?”

他?許家美冷不丁冒出這句話,柳葉兒有些摸不著頭腦,稍後反應過來她嘴裏的“他”應該是指許家恒!

“家恒……”柳葉兒邊說邊觀察許家美的表情,“對我很好……”

許家美皺著眉沒吭聲,斜眼瞥向柳葉兒:“怎麽個好法?他分明就是個傻子!晚上能滿足你就算好了?他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誰,你跟那些倚樓賣笑的賤人有什麽分別!”

柳葉兒怔怔地望著許家美,她剛才說什麽了,這是許家小姐說的話嗎?該不會是聽錯了吧?

許家美哼了聲,冰冷的眼神如同利刃剜著柳葉兒的心:“少在我麵前裝模作樣,你和他們一樣都把我當成什麽也不懂的病秧子!叫你聲‘二嫂’就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了?你隻不過是許家找來傳宗接代的工具,真以為他喜歡你嗎?可笑啊!”

柳葉兒喉嚨裏像是塞了一團棉花,心裏有話偏又說不出來,憋得快要喘不過氣了。

“咳咳……”許家美劇烈地咳了幾聲,蒼白的臉龐終於浮上一絲紅暈,她不示弱地揚起頭,輕蔑地掃向柳葉兒,“裝啊,繼續裝,我看你能裝到什麽時候!你現在很想罵我對不對?氣不過也可以動手打我呀!我不會找娘告狀也不會還手,錯過這個機會隻能怪你自己蠢了……”

“小姑!”柳葉兒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你是家恒的妹妹,就算我再生氣也不會跟你動手。我想,你對我有誤會,我沒把你看成什麽也不懂的病秧子,也沒想過騙你什麽。我是家恒的妻子,為許家傳宗接代是我的本分,至於家恒喜不喜歡我是我們夫妻的事。小姑,我不知道我怎麽得罪你了,不管怎樣我都向你道歉,希望我們以後和睦相處。如果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柳葉兒轉身就走,她再也不能多留一秒,無緣無故挨了頓罵,想裝作沒事發生心裏還是很氣。許家美是許家恒的妹妹,她把自己憋成內傷也不能計較,許家這麽大點地方,低頭不見抬頭見,何必非要鬧僵呢!

“你和他不會長久,你現在越得意以後就越痛苦,他愛的人不是你,永遠不會是你!”

柳葉兒身子一頓,但她沒有回頭,她不想看許家美篤定的樣子,這句惡毒的詛咒像一根拔也拔不掉的刺深深紮進她心裏。

柳葉兒隱約意識到許家美恨她,為什麽?恨她是許家恒的妻子?恨她不配做她的二嫂?她或許真配不上許家恒,但這與許家美有什麽關係?!

許家人都知道許家恒和阮若詩有過一段情,莫非許家美希望他們在一起,所以才會這樣排斥她?!許家美認為柳葉兒的存在阻礙了許家恒和阮若詩在一起,惡語相向讓她知難而退,這麽解釋也能行得通,但柳葉兒總覺得不對勁兒,她想不出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