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祥和的雲雀鎮一如往昔,許家的那場風波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柳葉兒不知身在何處,許家恒和許家彥兩兄弟進京多時,也不曉得情形如何。不管怎樣,許家依然是雲雀鎮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普通百姓出於各種心理討論過後也就算了,畢竟還要為生活奔波,誰有心思每天議論人家的事。
柳老娘在許老夫人和二舅爺的安撫下,拚命忍住跟所有人說清楚的衝動,靜靜等待女兒女婿回來的那一天。她不想聽那些閑言碎語,也怕自己控製不住與人爭論,索性待在家裏也不出門,賣豆汁賣豆腐的差事統統交給柳老爹。轉眼就是幾個月過去了,別說柳葉兒,就是許家也沒有什麽音訊,柳葉兒和許家恒究竟有沒有複合沒人曉得,要不是她三天兩頭托做媒婆的姑姐打聽消息,知道許家的休書還沒有呈給官媒,她也要懷疑許家恒休妻是真是假了。
柳老娘思念女兒備受煎熬,與她處境相仿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阮氏。自從許家恒走後,許老夫人和碧珠就很少在她麵前提起兄弟倆的事,很明顯是防備她的。阮氏僥幸地以為她們隻是心情低落,倒也不是刻意防備,平時逮著機會就試探幾句,仗著她大哥在京城,經常寫信打聽許家恒和許家彥的消息,回來再向她們炫耀。
雖說阮氏重又坐回主母,許府上下對她言聽計從,許老夫人也不管她,但她心裏始終有個疙瘩。阮若詩與許家恒朝夕共處,明示暗示使勁各種招數,仍是沒能攻下這座冰山,兩人的關係止步不前,即使她大哥出麵撮合,許家恒也毫無表示。兩個月後,阮氏覺得不對勁兒了,阮若詩這麽個大美人主動示好,許家恒怎會無動於衷呢?!他既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難道他就不想攀上阮家在京城站穩腳跟?!難道他心裏還念著賣豆腐的柳葉兒?!
阮氏實在想不通,世上咋有這麽癡情的男子,以許家恒的條件,想找什麽樣的女人都能找到,幹嗎死活不忘那個賣豆腐的。阮若詩跟他曾經兩情相悅,按理說兩人複合也是有感情基礎的,可這個許家恒偏不領情,真不明白他是癡情還是癡傻!話說回來,那紙休書官媒好像還沒蓋章,如果許家恒反悔,他和柳葉兒還算是夫妻,難道他跟族長商量好了,壓著休書不交上去,等風頭過去再和好嗎?!到頭來那紙休書什麽用處都沒有,隻是給她看看而已,人家小兩口該咋樣還咋樣,說不定兩人躲在京城繼續過日子呢!
阮氏咽不下這口惡氣,每天都找官媒打聽許家恒的休書送去沒有,每天都是同樣的答複。阮尚書在信中的語氣越來越不耐煩,阮若詩的心情越來越不安穩,阮氏又急又氣,心想許家恒這小子一定耍花招了。她不敢驚動許老夫人,暗中找來許家族長問個究竟,幾個銀錠**之下,族長老老實實地交代了,原來那紙休書早就被許老夫人要走了,至於何時呈給官媒隻有天知道。
聽聞其中果真有貓膩,阮氏心裏那個氣啊,氣許老夫人奸詐,氣許家恒兩麵三刀,氣柳葉兒太過狐媚。她給阮尚書去信,要他逼迫許家恒就範,決不能給他留退路,不管他和柳葉兒有沒有和好,隻要娶了阮若詩就算大局已定。同時,她繼續煽動雲雀鎮的長舌婦,到處散播柳葉兒的謠言,說她如何如何不知廉恥,又說許家恒和阮若詩已在京城訂了親,下個月就要回來辦酒席雲雲。
這些日子以來,柳老娘盡量不出門,但她耳邊的閑言碎語就沒停過,那些無聊的女人有事沒事就在她家門口嚼舌根,聲音大得連屋裏的耗子都能聽見。為此,柳老娘沒少生氣,能忍就忍,忍不住了就打開房門大罵一通,還不解氣就摔桌子砸板凳。柳老娘一發飆,長舌婦們就落荒而逃,生怕跑慢了被她抓住打耳光,不過嘴巴閑了兩天又難受,不由自主又聚集在柳家門口說三道四。於是,柳老娘發飆的場麵再次上演,這些女人拔腿就跑,長此以往,一個個倒都成了長跑健將。
長舌婦們在柳老娘眼中就像一群嗡嗡作響的蒼蠅,她恨不能拿著蒼蠅拍子怕死她們拉倒,如果打死人不用坐牢,她早就動手了。現在她也隻能罵幾聲丟牛糞解氣,沒有更好的法子。最近幾天,柳老娘叫小紅到針線攤買了一筐子套被針和棉線,沒日沒夜地練習穿針引線,柳老爹那件壓箱底的長衫被她戳的沒有一處完整的地方,當她練到一眨眼的工夫就能縫好一隻袖子的時候,這才將長衫丟到牆角。
這天晌午,柳老爹在灶房裏忙著做飯,柳老娘端著針線筐蹲在門後,目不轉睛盯著門板,外麵稍有動靜她就豎起耳朵趴在門上,沒有聽到什麽她就蹲回原位。如此來回幾番,嚇得柳老爹渾身汗毛直豎,心想他媳婦兒八成是腦子出毛病了,要不怎會像個瘋子似的。忽然,柳老娘直起身子臉貼著門,柳老爹下意識地後退幾步,覺得不對勁兒又上前幾步,仗著膽子開了口。
“孩兒他娘,你幹嗎呢,快吃飯了……”柳老爹邊說邊看她的反應,一隻腳悄悄往後退,做好逃命的準備。
柳老娘看也沒看他一眼,手一抬沉聲道:“別吵,那幾個臭婆娘就快來了……”
“啊,你是在等她們哪?!你,你等她們幹啥呀?!別等了,人家也得吃飯啊,你還是過來吃飯吧,吃完飯再等也不遲……”
“吃、吃、吃,你就長個吃心,你是餓死鬼投胎吧!老娘好不容易練成了飛針手,再也不要受那冤枉氣了,等她們一來,我就衝出去把她們的嘴都縫上!孩兒他爹,你快過來,待會兒能抓幾個就抓幾個,逮進來讓我縫嘴……”
柳老爹縮著腦袋,難以置信地瞪著柳老娘的後腦勺,支支吾吾地說:“你、你說啥……你、你又不是縣太爺,你憑啥抓人家啊……縫嘴,那可不是縫衣服啊……”
“你也想被縫嘴是吧?!”柳老娘回過頭來,凶巴巴地怒視著柳老爹,右手拇指和食指夾著一枚兩寸長的套被針,針尖散發出幽幽的寒光,看一眼心裏就發寒。
柳老爹艱難地咽口唾沫,不知所措地擺擺手:“孩兒他娘,你、你別亂來,咱們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切,窩囊廢!”柳老娘懶得理他,存不住氣一把拉開房門,探出頭東張西望,自言自語道,“奇怪,今兒個怎麽沒人來呢?!莫非知道老娘練成了飛針手,嚇得都不敢來了?!不能啊,我躲在屋裏秘密練功,她們哪能知道?!怪了,怪了,難不成誰家出事了,跑去看熱鬧啦?!”
“娘,娘……”
柳老娘等了半天沒等來長舌婦,卻見小紅和小強氣喘籲籲地從街口跑來,姐弟倆的小臉紅通通的,就像是剛吃過醬肘子似的。
“娘啊,娘……”小紅和小強笑得眼睛眯成了縫,跑得太快都說不出話了,柳老娘歎口氣,隨手將針線筐扔給柳老爹,雙手叉腰不耐煩地說,“行了,行了,說啥都沒用,就算是炸肉皮兩文錢就能買,你們也別想我給錢,想吃就讓你爹給你們炸豆腐……”
話沒說完,小紅伸手拉住了柳老娘,上氣不接下氣地彎下腰,喘了幾口氣才道:“娘、娘……大姐,大姐和姐夫回來了……”
柳老娘怔怔地望著滿頭大汗的女兒,愣了半晌,尖聲道:“什麽?!你說什麽?!你大姐和姐夫回來了?!葉兒和家恒回來了?他們回來了?!當真回來了?!”
小紅用力點頭,眼角眉梢滿是得意,咧開嘴笑道:“人家都這麽說哩,我還看到姐夫家的管家往城門口奔,姐夫家的丫鬟也說大姐回來了!”
剛追上來的小強撞到小紅的背,來不及擦汗仰起頭叫道:“娘,你快去買炸肉皮,你說過大姐回來就給我買炸肉皮……”
“你這吃貨!你姐回來還吃什麽炸肉皮啊!”柳老娘臉上笑開了花,嘴巴咧到耳根,露出潔白的八顆牙,伸長脖子望著城門的方向,“走,走,咱們去找你姐,嗬嗬,他們總算回來了呀,哎呦,我的好閨女,我的好女婿……”
柳老娘興高采烈地直奔城門,小紅和小強還沒剛喘過氣,調轉過頭跟著往回跑,柳老爹端著針線筐不停傻笑,笑得眼角泛出淚花。
許家恒攙扶柳葉兒下了馬車,兩人手牽手步入城門,前來相迎的管家和丫鬟們圍擁著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問個沒完。管家怕人多擠到柳葉兒勸她上車,柳葉兒搖了搖頭,微笑著看向許家恒,如今他們再也不用擔心什麽,從這一刻開始,他們再也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
許家恒和柳葉兒在丫鬟們的簇擁下緩緩走回許家,圍觀的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他們夫妻感情親密,而且柳葉兒的身形看起來明顯有了身孕。事實擺在眼前,謠言不攻自破,人們開始抱怨阮氏胡說八道,連累他們跟著造謠。
“葉兒,葉兒……”柳老娘使出渾身力氣擠進人群,扯高嗓門大喊大叫,“葉兒,家恒,是你們嗎?!”
聽到她的呼喚,柳葉兒停下腳步,看著母親焦急的麵龐,不由紅了眼眶,許家恒轉過身來麵向柳老娘,待她走近欠身施禮:“嶽母大人,家恒將葉兒帶回來了,耽誤了這麽久,還請嶽母大人原諒!”
柳老娘笑中含淚連連點頭,看了眼柳葉兒隆起的腹部,拍著許家恒的肩膀,激動地哽咽道:“不礙事,不礙事,我就說我女婿靠得住,我女婿有本事……”
“娘……”柳葉兒顫聲喚道,抱住母親流下淚來,“娘,我回來了……”
“好,回來就好……”柳老娘輕輕地拍女兒的背,眼淚唰唰地往下流,“你弟和你妹成天嚷著要吃肉,你回來就好了啊!”
聞言,柳葉兒破涕為笑,擁住母親和弟弟妹妹,將頭倚在許家恒肩上,朦朧的雙眼飽含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