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爺一心想讓許老夫人接納許家美,為了實現碧珠的心願,他可謂是使出渾身解數。先是討好阮氏和玉順兩位夫人,分別送了幾件首飾,示意她們在老夫人麵前為許家美說好話。阮氏和玉順對碧珠不滿,還不至於跟個病怏怏的小姑娘過不去,也就痛快地答應了。
碧珠總是以許家美身子虛弱作為她亂發脾氣的借口,其實不止是她,許家人也都這麽認為。從小臥病在床出不了門,別人家的小姐賞花玩樂,她卻忍受著紮針的痛苦,情竇初開的少女與意中人眉來眼去,她隻能與藥罐為伴滿嘴苦澀無處訴說。
正因如此,許老爺對這個女兒也是格外寵愛,想方設法讓她開心,竭盡全力補償她。不管她在眾人麵前多了無禮,以前做過多麽荒唐任性的事,他都是很輕易就原諒了她。得知許家美想與家人多親近,他想也沒想一口應允。
許老爺一脈單傳,許老夫人很疼愛他的子女,兩個孫女都很柔弱,她不由自主地想多照顧她們。許家慧外表弱不禁風內心無比堅強,她堅持追求自己認定的幸福,不惜與父母反目。為此,許老夫人沒少在兒子麵前落淚,久而久之,許老爺隻好接受了大女兒的選擇。
然而,許老夫人對許家美就沒有這麽寬容,雖說許老爺和碧珠時不時地為她求情,但許老夫人心裏總有根拔不掉的刺,看到她就覺得渾身難受。以往她都是很早就到飯廳跟兒孫們聊天,自從答應許老爺允許許家美一起吃飯她就不想動彈。
許老夫人倚在榻上唉聲歎氣,端起茶杯想喝一口才發現茶已經涼了。
“老夫人,該用晚膳了!”王媽自然知道她的心思,沒有直接道破隻是提醒了聲,“大家都等著呢!”
許老夫人扭頭看向王媽,皺眉道:“你說我是不是年紀越大脾氣越怪?明明是自己的孫女,我卻把她當成外人似的!”
王媽微微一笑:“您心裏的疙瘩還沒解開嗎?都過去這麽久了,您也就想開點吧!今時不同往日,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可能是吧,不知道為什麽,我這心裏的疙瘩越纏越緊,像是這輩子都解不開了。家美這孩子太任性了,太讓人失望……”
“老夫人,當初家慧的事您也很傷心,不過很快就想通了啊!”
“家慧從小到大都很乖很懂事,你別看她不會說話心裏可有數呢。我那時候傷心隻是沒想到家慧忽然有一天不聽話了,後來想想她這麽做也沒錯,她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咱們不能因為大成家境貧寒就把人家看扁。你看,家慧現在不是過得很好麽,她比咱們都有眼光啊!”
“是啊,大成對家慧很好,他也很上進,不要許家一分一毫,自個兒把新房子蓋起來了,還做了點小生意,小兩口的日子甜蜜著哪!”
許老夫人點點頭:“家美就不同了,我實在想不通她怎麽會那樣,她、她簡直是……”
許老夫人咳了幾聲,王媽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道:“她年紀小不懂事,隻是一時任性,二夫人把她送走漸漸就反省了。”
“反省?你真以為她反省了?你沒看見親家在場的時候,她差點兒沒鬧翻天!”
“唉,家美心裏還有點不服氣吧,老爺和二夫人回去以後好好說了她一頓,以後再也不會胡鬧了。老夫人,您就放心吧!”
許老夫人瞥了王媽一眼:“萬山是不是也請你幫忙了?”
王媽好笑地搖搖頭:“看您說的,他找我幫忙說句話就成,還用得著請啊!我啊,不是給誰說好話,隻是希望許家和睦,家美確實犯過錯,但她還是許家的子孫,您總該給她個機會改過自新吧!等她身子好一些,二夫人自然會給她找婆家的!”
許老夫人沉吟片刻,手扶床榻坐起來:“你說得對,再怎麽樣,我也不能跟她較真。隻要她有悔過的一天還是要給她機會的。”
王媽笑著點頭,扶起許老夫人走向飯廳。
管家告訴許老爺老夫人就快到了,他總算放下心來,連忙讓丫鬟們上菜。阮氏和玉順相視一眼,誰也沒有說什麽。
柳葉兒的手在桌子底下擺弄什麽東西,還不時地讓許家恒看,玉順見了覺得好笑,隨口問道:“你們夫妻倆這麽大的人了,還跟個小孩子一樣,老夫人就快到了,收起來別玩啦!”
柳葉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連忙收起盒子。金光一閃,玉順覺得眼熟,想問又怕多事。不料阮氏搶先一步,向柳葉兒伸出手:“什麽玩意,我看看。”
“大娘要看?呃……”柳葉兒有些猶豫,不過阮氏堅持,她也隻好乖乖遞過去。
阮氏打開木盒看見書簽不由一怔,玉順湊上去看了眼,臉色立馬就變了。她們不約而同看向許家恒,張了張嘴都沒說話。
柳葉兒心裏更納悶了,當著眾人的麵也沒法問,許家恒的表情看不出異樣,不像是有什麽隱情。
“大姐……”玉順的語氣有些顫抖,“孩子玩的小東西沒什麽好看,還給葉兒吧!”
阮氏意味深長地看著許家恒,遲遲沒有關上盒子,玉順存不住氣,扯了下她的衣服,阮氏才把盒子還給了柳葉兒。
“二嫂,什麽好東西,能給我瞧瞧嗎?”靠在許家彥身上的許家美向柳葉兒伸出手,“我看一下又不會看沒了,不可以嗎?”
許家美這麽說柳葉兒當然不能說不可以,正要把盒子遞給她,卻見許家彥搖了搖頭。許家彥轉臉麵向許家美:“家美,三哥教你畫的鳳凰學會了嗎?父親還等著看呢!”
許家美的嘴角不自然地扯動了下,仍是笑臉相對:“三哥,你教我的東西一學就會,那副鳳凰明天我就拿給父親。我現在跟二嫂說話,你別打岔好嗎。”
“二嫂……”許家美不依不饒地看著柳葉兒,碧珠惟恐她又發脾氣,無奈地說,“葉兒,你就給她看看吧,不然她得好奇地一晚上都睡不著。”
許老爺微微欠身:“是啊,就給家美看看好了。家美,看過就算了,不許跟二嫂要啊!”
許家美的眼中流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放心,別人的東西我才不稀罕!”
“老爺,二姐……”玉順猛地站了起來,結結巴巴地說,“他們夫妻之間的小玩意兒,不適合給家美看……”
“哦?”碧珠愣了下,隨即拉回許家美的手,“算了,你就別好奇了,改天娘也給你找些新奇的小玩意兒……”
“我不要,有什麽不能看的啊!”許家美撅著嘴,不滿地哼了聲,“三娘真小氣,二嫂都同意了。”
許老爺不耐煩地睨向玉順:“家美看一眼又怎麽樣,她又不能搶走了。”
玉順為難地咬著唇:“不是的,老爺……”
“你呀,就會沒事找事!”許老爺懶得聽她解釋,“別磨蹭了,拿給家美瞧瞧。”
玉順頻頻看向阮氏,阮氏低頭喝茶也不吭聲,柳葉兒急著為婆婆解圍,連忙將盒子遞給許家美:“家美,不是什麽新鮮玩意兒,隻不過是你二哥親手設計的書簽。”
“書簽?嗬嗬,有意思……”許家美打開盒子,得意地瞟向許家彥,拿起那枚書簽在眾人眼前晃了晃,“我還以為是多麽貴重的寶貝呢,三娘藏著掖著不想讓人看,原來是早該扔了的東西……”
“早該扔了……”柳葉兒莫名奇妙地重複了遍,“小姑,你這是什麽意思?”
許家美微微揚起下巴,朝許家恒努努嘴:“問二哥嘍,他最清楚!”
“家恒?”柳葉兒心下一緊,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她沒有勇氣問個究竟,也沒蠢到讓許家美看笑話,忙道,“小姑,你看過了就還給我吧!”
許家美有些愕然:“難道你不想知道書簽的來曆?你就不好奇二哥為誰做這麽多?”
柳葉兒的心陣陣抽痛,她故作鎮靜地笑了笑:“過去的事我不在意也不想知道。”
“好一句不在意,你裝出一副大度的模樣想哄誰開心啊!”
許家美話音未落,嗅到八卦氣息的苗氏再也存不住氣了,一把搶過她手裏的書簽,念著上麵那行字:“‘吾生所愛惟有詩意’……詩意……詩……啊,我知道了,這是二弟送給若詩的定情信物,不是送出去了麽,怎麽還在二弟這裏?哈哈,多好笑啊,人家不要的東西,弟妹拿著像寶貝似的,也對,不管怎麽說都是二弟的心意,人家不領情自有人稀罕……“
苗氏捂著嘴笑,毫不遮掩嘲諷之意,玉順難堪地低下頭,柳葉兒的小臉漸無血色,碧珠尷尬地扯了下苗氏的裙擺,許家昌忍住笑拿起杯子喝水險些嗆到。
許老爺用力拍著桌子,大叫道:“這種東西還留著幹嗎,扔了扔了,一個個吃飽了撐的怎地,以後誰要再提那件事,別怪我不留情麵!”
早已按捺不住的翠菊上前奪走那枚書簽,苗氏凶巴巴地瞪她,翠菊理也不理轉身就走。
許家彥低聲告誡她們:“大嫂,家美,太婆就快到了,別再多言!”
許家美嘴角微揚,直直地盯著許家恒:“二哥,想起來了嗎?你最愛的女人阮若詩!”
“家美……”許老爺和玉順異口同聲叫了起來,無比擔憂地望著許家恒。
許家恒微微眯起眼睛不置可否,阮若詩?這個名字好熟悉!他分明有印象卻又想不起來!他最愛的女人?不是柳葉兒麽!
見狀,許家美更是有恃無恐:“你的病根本就沒好,現在的你看上去跟從前一樣,你卻忘了最重要的東西,你忘了怎麽愛!阮若詩拋棄了你,你就自暴自棄?看清楚你身邊的女人,你愛她嗎?她隻不過是許家花錢買來的女人,你真以為她是你的最愛?”
許家美越說越激動,拍著桌子跳了起來:“那麽我呢?許家恒,你看著我,我不止是你的妹妹,難道你都忘了嗎?你告訴我,我對你來說是什麽?隨意丟棄的玩物……”
忽聞“啪”的一聲響,眾人瞠目結舌不知所措,許家美捂著火辣辣的臉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