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夫人揚在半空的手止不住地顫抖,眼眥欲裂怒視許家美,在院子裏就聽見她大呼小叫,尤其是“阮若詩”那三個字簡直讓人忍無可忍。

許家恒和阮若詩的那段情是許家的禁忌話題,當初要不是受到那麽大的刺激,許家恒也不會有事。許老爺求親不成蒙受羞辱,最疼愛的孫子變得瘋瘋癲癲,提起阮若詩許老夫人就恨得牙癢癢。

許家美肆無忌憚舊事重提不說,還當麵質問許家恒當她是什麽,許老夫人氣得直衝進去,當眾扇了她一耳光。

“胡說八道!”許老夫人打她一巴掌還是不解氣,尖聲怒斥道,“簡直就是一派胡言,分明是你不知羞恥有違倫常,反倒誣賴你二哥。”

“老夫人……”眾人嘩啦啦都站起來了,碧珠慌忙拉過許家美,佯作生氣打她幾下,“你又發什麽瘋,你再這樣以後不許你出門……”

許家美執拗地瞪著許老夫人,看上去真像得了失心瘋:“打我?好啊,來呀,你早就把我當成眼中釘了,早想教訓我了不是嗎!太婆,我告訴你,你打我一百遍我還是認為我沒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二哥,隻要他開心我做什麽都可以……”

話沒說完,許老夫人咬緊牙關又是一巴掌:“反了,真要反了,我們許家怎麽出了個你這樣的孽障!”

碧珠心疼地眼淚都流出來了,不過許家美有錯在先她也不好求情。許老爺唉聲歎氣無計可施,這要是小吵小鬧他還能出麵,許家美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專揭老夫人心裏的傷疤,他要是替她說話難保老夫人更生氣。

許老爺不便出麵,隻能不停朝阮氏和玉順使眼色,阮氏這回沒法裝了,連忙上前挽著許老夫人好言相勸:“娘,您消消氣,家美還是個孩子,她隻是隨口說說沒有別的意思……”

許老夫人甩開阮氏:“別拿不懂事找個借口敷衍我,她什麽事都清楚得很,她這是故意氣我,嫌我活得太長。”

“怎麽會呢,家美絕對不是這麽想的,您是她的太婆啊……”碧珠連連擺手,惟恐許老夫人對許家美誤會更深,“家美太愛鑽牛角尖,有些事她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就迂進去了。娘,我向您保證,從今往後我會好好看著她的,再也不讓她胡來……”

“你保證?你拿什麽保證?”許老夫人指著她,瞥了眼許老爺,“你和萬山都能把她寵上天,我說的話你們要是真能聽進去,還會鬧到現在這種局麵?你們要我接納她,給她一次機會,我體諒你們的心情答應了!可是她呢?她有沒有把我這個太婆放在眼裏?”

許老爺硬著頭皮賠罪:“娘,都是我不好,您消消氣,千萬別傷了身子。”

碧珠按著許家美的頭讓她給許老夫人認錯:“家美,快給太婆認錯,說你以後再也不胡說了,快啊……”

許家美不肯低頭緊抿著唇,固執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碧珠氣得在她身上又掐又扭,真想不通女兒為何如此倔強。

許老爺實在下不了台,打又舍不得打,碧珠發飆他也就不吭聲了。碧珠雨點般的拳頭落在她背上,雖說她是做給別人看的,力道輕重盡在掌握之中,但有時候出手仍是不免重了點。

“咳咳……”許家美的腳步虛浮身形搖晃,心裏憋著怨氣本就不舒坦,這會兒隻怕是快要暈過去了。

“娘,你打兩下就算了吧!”許家彥怪許家美多事,但也擔心她的身體,一把抓住碧珠的手,向許老夫人求情,“家美的身體一直都不好,其他小孩讀書玩耍的時候,她隻能待在房裏沒完沒了的喝藥。她以前對二哥太依賴,一時無法接受這種轉變,給她一點時間她會清楚自己哪裏做錯了。太婆,您相信我,我和娘一定好好照顧她,她再也不會胡思亂想了。”

碧珠停了手,淚眼朦朧地望著許家美:“我可憐的孩子,病了這麽多年能不瘋嗎,老天爺,你讓我這個當娘的替她承受吧,她還小,未來的路還很長啊……”

玉順對許家美沒好感,但還是要說些話的,她朝許老夫人欠了欠身:“娘,算了吧!誰沒有過年少無知的時候,家美很少接觸外人,眼裏隻有她的哥哥,她最多隻是想想而已,也沒做過離譜的事,有什麽不能原諒的呢!”

阮氏跟著幫腔:“可不是麽,明知她是這樣的性子,咱們不會較真的。”

許老夫人深吸口氣看向許家美,搖首歎道:“過去的事何必總提呢,難道我是故意為難自己的孫女?家美啊,太婆是著急呀,你什麽時候腦子才能清醒!如今你二哥病好了也成家了,你當著二嫂的麵胡說,她心裏會怎麽想,你就不能讓他們過幾天安穩日子嗎?”

許家美含淚哽咽,玉順碰了下柳葉兒的腰:“自家人把話說開是好事,葉兒不會放在心上的,對吧,葉兒?”

“哦,嗯,當然,都是一家人……”柳葉兒如墜五裏霧,許家美那番話什麽意思她還不是很清楚,許家恒愛過阮若詩她是知道的,但許家美又是怎麽回事,難道她對家恒有超越兄妹的感情?!

許老夫人無力地點頭:“我活到這把年紀沒什麽好留戀的,隻盼望著子孫和睦美滿幸福。葉兒,你嫁到許家隻有幾個月,但是太婆從沒把你當外人,你是家恒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不許任何人質疑你的身份!家恒不會執迷過去,他現在心裏隻有你,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柳葉兒心裏暖融融的,所有不快頓時煙消雲散:“太婆,您放心,我和家恒的感情不會受人影響。”

“那就好,我就能放心了……”

許家美緩緩抬頭,似笑非笑地哼了聲:“太婆,您多慮了,二哥還沒想起來他曾經愛過誰,更不記得我對他說過什麽,他怎麽可能執迷呢?他隻記得眼前這個女人,他忘了自己以前有多清高,這種女人給他端茶倒水都不配……”

“家美,住口!”許家彥隻是懷疑許家恒沒有完全恢複記憶,想不到許家美竟能如此肯定。

許老夫人、許老爺、玉順和柳葉兒目瞪口呆,許家恒明明已經好了,莫非,惟有感情被封存起來了?!

許家恒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他坦然地迎向眾人訝異的目光:“是,我的病還沒好,我的記憶好像有一段空白沒有填滿,家美說的那些我毫無印象。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不管曾經愛過誰,現在我有葉兒就夠了。那些記憶如果是不好的,我寧願永遠不要想起來,隻要家人們過得好我就心滿意足了。所以,大家不要再爭執了,過去的事真的不重要。”

“你這是逃避,懦夫,你怕自己痛苦,你不敢麵對過去……”許家美使出全身力氣叫道,凸出的眼珠張大的嘴巴像是快要幹死的魚,“我情願讓阮若詩搶走你,也不容許這個女人在你身邊,她有什麽好,值得你為她死心塌地。許家恒,你睜大眼睛瞧瞧,她跟阮若詩是天壤之別,你不要自甘墮落……”

“瘋子,十足的瘋子!”許老爺終於出手打了她,許家美呆呆地盯著最寵她的父親,嘴角流出的血緩緩滴落在衣襟上。

“老爺……”碧珠難以置信地失聲大叫,抱著女兒痛哭流涕,“孩子啊,娘這是造的什麽孽,我把你生下來不是讓你受罪的呀,我的天哪,我不想活了,娘不該打你,娘該打自己……”

許老爺指著碧珠娘倆咆哮道:“你們這就給我搬出去,少在這兒丟人現眼,成天裝瘋賣傻,這日子還過不過了!帶上你的家昌一起走,眼不見心不煩!”

碧珠頓了下,看著許老爺那張無情的臉,心裏像是結了冰一樣,她癱坐在地上捶胸頓足哭得更大聲:“你個沒良心的呀,我跟了你這麽多年,你說不要就不要啊……我的家昌,我的家美,沒有你的份是不是……是,沒教好孩子都是我一個人的錯,我該死,我該死,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娘,娘……”許家彥連忙蹲下抱住碧珠,“冷靜點,父親是說氣話……”

阮氏一看鬧到這份上了,連忙為她們解圍:“娘,老爺,看在家彥的份上,就別為難二姐了。都是做母親的我能理解二姐的心情,要不是家彥,家恒的病也不會好這麽快。家美隻是心直口快,家恒和葉兒都不計較,就別生氣了好不好?家恒,葉兒,快來,你們要看著二娘和妹妹離開家嗎?”

許家恒和柳葉兒雙雙求情,許老夫人想了想也就算了,家醜不可外揚,碧珠不是省油的燈,鬧得鄰近皆知她臉上也掛不住。許老爺本來就是說的氣話,給他找個台階立馬就下來了。

經過這場鬧劇,許家恒和柳葉兒都添了樁心事,阮若詩三個字就像陰魂纏著他們不放。雖說誰也不提卻總有層隔膜,許家恒不由自主會想起這個名字,怕柳葉兒多想又不能說。柳葉兒也擔心許家恒惦念她,不清楚是恐慌是嫉妒還是什麽的。

一家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為免尷尬玉順建議他們出門散心,精心修養的同時還能促進夫妻感情。時間可以衝淡一切,等他們回來的時候,估計就沒人記得那晚的鬧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