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打算撮合許家恒和阮若詩,試探過阮尚書沒有反對的意思,便與阮若詩經常通信,鼓勵她重新追求幸福。

阮若詩遵從父母之命放棄了刻骨銘心的初戀,她並不像許家人說的那麽冷漠薄情。許家恒病重的那段日子,她以淚洗麵生不如死,每天念經吃齋為許家恒祈福,拒絕跟外人見麵,即使是她的未婚夫婿曹公子。

備受冷落的曹公子時常向家人抱怨,這也是後來曹家中傷阮若詩的直接原因。得知許家恒娶妻,阮若詩覺得自己的心也死了,她留著這幅身軀報答父母養育之恩,但卻沒人能夠主宰她的心。

阮氏和許家人一樣,以為阮若詩等著嫁入豪門,早已忘了她跟許家恒的那段情。許家恒婚後的生活她在信中從未提及,阮尚書也沒有提過許家的隻言片語。待嫁的日子,阮若詩像是行屍走肉一般,她最愛的人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無論如何不能成為他的負擔,她隻盼望他健康快樂的生活。既然他們有緣無份無法廝守,她祝福他從此風平浪靜。

天意弄人,曹丞相之子暴斃以後流言四起,起初是那些愛慕過阮若詩的公子哥們落井下石,緊接著曹家遷怒中傷,然後全京城都傳她是克夫命。阮若詩的隱忍變得蒼白可笑,她失去了今生最愛的人,等待她的卻是這種命運。阮家麵對曹家的指責無力辯解,雖說曹公子的死與阮若詩無關,但事已至此,他們解釋還有什麽用呢。

阮若詩與許家恒被迫分開,她的心早就死了,如今她又淪為笑柄,父母為她遭人指責,留下這幅軀體也沒有了任何意義。禁受不住重重打擊的阮若詩最終走上了輕生這條路,被母親發現救回一命,但她再也沒有活下去的意願。

直到此時,阮尚書才想起當日被他趕出府的許家恒,那位品德優秀的俊美少年。如果當初成全了他們,女兒又怎會輕生?!如果當初沒有動過巴結權貴的念頭,阮家又怎會落得如斯田地?!

阮尚書悔不當初,但這世上惟獨沒有後悔藥可賣,因果循環容不得他重頭再來。為了女兒焦灼痛苦的阮尚書博得了阮家人的同情,基於阮許兩家的關係,自然而然想到阮若詩和許家恒的過去。

許家恒完全康複接管瑞祥銀樓的消息人盡皆知,他們認為阮若詩為了他才會冷落曹公子,從而遭致曹家的憎恨。況且,阮若詩仍是未嫁之身,完全可以跟許家恒再續前緣。他們原本就是一對,由於種種原因未能在一起,現在阮若詩已是自由身,兩人之間再也沒有阻礙,至於許家恒癡傻時候娶的那個賣豆腐的女兒用錢打發走就可以了。

阮氏在信中哄騙阮若詩,說許家恒難忘舊情,甚至取回那枚“詩情畫意”的書簽隨身攜帶。又說許家恒和柳葉兒貌合神離,兩人差距太大很難溝通,沒有夫妻之間的深情愛意。還說許老爺想為許家恒再娶更適合的正妻,隻等阮若詩點頭了。

聽她這麽說,阮若詩心裏若是沒有一絲動搖絕對是騙人的。她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許家恒,哪怕是快要嫁為人婦還在期盼見他一麵。如果還有機會跟最愛的人在一起,她會不惜任何代價的。然而,許家恒的心意又如何?!他還愛她嗎?經曆過那麽多事,他恨她也是應該的!就算他要另娶正妻,也未必就屬意她啊!

阮若詩沒有信心再次獲得許家恒的愛,她傷他太深,他一定不願意再麵對她!不過,阮氏說的話又讓她枯槁的心重燃希望,許家恒若是對她還有一絲情意,她也要盡力爭取才是啊!她要用一生來彌補對他的傷害,如果她有機會的話!

父母不再反對她跟許家來往,曹家的婚約也不複存在,死過一回的阮若詩隻想為自己而活,隻願遵從自己的心。她愛許家恒,很愛很愛,愛到分不清東南西北,愛到隻想一生跟他走。如果許家恒肯原諒她,哪怕下一秒就死去,她也心甘情願。

阮若詩心中的愛火越燒越旺,為了許家恒她願意化身為飛蛾,拚盡所有力氣付出生命也無怨無悔。這一次她絕不會放手,她的生命因他而有了意義。隻是她不明白阮氏的言辭為何越來越模糊,不曉得她的姑母有什麽難言的苦衷,每當問起許家恒,阮氏就顧左右而言他,完全不似之前那般積極鼓勵。

難道,許家恒跟他的妻子產生了感情?!還是,他屬意的另有其人?!亦或是,他畏懼流言介意過去不願意跟她在一起?!阮若詩快要被自己的猜測逼瘋了,她什麽都不在乎,她不怕被人恥笑。她想見他,哪怕隻能見他一麵,她要親眼去看他的眼中有沒有她!

阮氏托大哥在京城訂做壽袍,阮若詩去信表示想來許家賀壽,阮氏猶豫不決遲遲沒有答應,惟恐引起許老夫人反感。阮氏確實想要撮合阮若詩和許家恒,好不容易說服許老爺又被碧珠破壞,趁許老爺不在教訓許家昌引碧珠上鉤,不料她比自己想像的狡猾多了,反而自找麻煩惹人懷疑。

今時不同往日,許家恒做大當家已是板上釘釘的事,許家彥出人頭地也是早晚而已。碧珠這個死對頭和解不了,玉順也不想以前那麽好控製了,柳葉兒知道她在背後搞鬼肯定將她視為仇敵。若是二房和三房聯手對付自己,她還能有出頭之日嗎?!

再這樣下去,再這樣下去……

阮氏不敢想像再這樣下去她會怎樣,她隻知道自己不會傻傻等著被人整。阮若詩是她最後的底牌,亮出這張底牌後會是兩個極端,要麽皆大歡喜,要麽兩敗俱傷!即便如此,也比默不作聲白受欺負的好!

一想到這兒,阮氏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衝動,匆匆寫封信直奔驛站找人快馬加鞭送到京城。順利的話,阮若詩還來得及拜壽,如果她未能現身,那隻能說是天意了。不管結果如何,嚐試過就不會後悔!

三天時間轉瞬即逝,許老爺起個大早四處忙碌,許府的丫鬟家丁們換上新衣服收拾好壽堂,在院子裏擺上幾張八仙桌留著放賀禮。中午要先開二十桌流水席,灶房的廚子們忙裏忙外,不到兩個時辰涼菜都準備得差不多了。

雲雀鎮的老百姓辦喜事圖個熱鬧,街坊鄰居們臨近晌午就過來了,帶著孩子們吃好喝好看大戲,待到晚上再吃一頓回家睡覺。雖說那份賀禮不見得夠一家人混兩頓飯的,但也沒人在意,尤其是家大業大的許老爺。隻要許老夫人開心,大夥兒玩得盡興,夠熱鬧夠喜氣就行,多花點銀子根本不算什麽。

許老夫人穿著那件百合壽袍,頭插金釵手帶金鐲,滿麵紅光笑容洋溢,三房夫人簇擁著她,個個珠光寶氣喜氣洋洋。柳家二舅爺的醫術果然了得,許家昌的傷複原地很快,已經勉強能下床了,他和“小產”還未滿月的苗氏穿著正式,一進門就給許老夫人拜了壽。

許家昌夫妻倆跪在紅墊子上雙手伏地恭恭敬敬行大禮,嘴裏的吉祥話哄得許老夫人眉開眼笑。許老夫人即欣慰又心疼,掛念他們都是大病初愈,連忙讓人攙扶起來,各自賞了大紅包讚他們懂事。緊接著,許家慧夫婦、許家恒夫婦以及許家美都來拜壽,許老夫人一視同仁統統都是大紅包,想起身在京城的許家彥,不禁有些失落,時不時地總提起他。

許家昌夫妻倆身體不好,許家恒和柳葉兒就擔起了迎客的任務。阮氏略顯不安地四處張望,手裏的羅帕被她擰成了麻花,生怕被人看出來異常,便與女兒女婿閑話家常故作鎮靜。

前院裏鼓聲震天,柳葉兒剛把柳家人送到二舅爺那兒,就迎來了一位多日不見甚是想念的朋友。孫雲雲跟孫家人一起來拜壽,在玉順那兒待悶了出來走動走動,看見柳葉兒就悄悄地跟上來,從她背後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哎呀,猜猜我是誰啊……”孫雲雲好笑地吐舌,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柳葉兒轉身她也轉身,就不讓她看見自己。

柳葉兒聽這聲音耳熟,想了想猜到是孫雲雲,抓住她的手腕脫口而出:“雲雲,是雲雲嗎?你怎麽來了?”

“哼,我就不能來嗎?”孫雲雲放開她,翻個白眼佯作生氣,“你好像很不高興看見我嘛,好啦,我走,我走還不行嗎……”

“雲雲……”柳葉兒連忙搖頭,微笑著解釋道,“怎麽會呢,我見到你很高興啊,聽說你回去了,沒想到這麽快又見到了。”

孫雲雲點點頭,眼中迅速閃過一絲落寞,低聲道:“不好意思啊,表嫂,當時家裏有事,沒跟你說一聲就走了,你別生氣呀!”

柳葉兒怎會不知她為什麽不告而別,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傻丫頭,我怎麽會生你的氣呢!你肯回來見我就好,過去的事咱們就別提啦!”

“嗯嗯,不提啦!恭喜啊恭喜,恭喜你們許家雙喜臨門……”孫雲雲想向柳葉兒證明她已經從失戀的陰影中走出來了,落落大方地說起許家彥,“老夫人做壽,三少爺高中,整個雲雀鎮的人都為你們高興啊!”

“是啊,雙喜臨門……”柳葉兒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蒙著一層霧氣,心裏亂糟糟的,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孫雲雲看到許家的一草一木,許家彥的輪廓不知不覺清晰起來,原以為已經忘了他,沒想到他已在她的心裏紮了根。孫雲雲嘿嘿傻笑了兩聲,鼻子一酸,眼眶跟著熱了起來,她不想再為許家彥流淚,明明告訴過自己哭也無濟於事,眼淚為什麽不聽話呢!

“表嫂,我想起來還有要緊的事沒辦,先走一步,晚上見哪!”孫雲雲再不走一定會當著她的麵哭出來的,她努力睜大雙眼吸了吸鼻子,想用笑聲掩蓋喉間的顫抖,那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卻早已將她出賣。

柳葉兒神色如常,不忍心讓她更難堪,很配合地說道:“好啊,晚上見!”

許家恒幫忙寫名簿,跟著家人前來的大姑娘小媳婦見了他就臉紅,個別膽子大的還主動找他說話。許家恒已是見怪不怪,很客套地笑笑也不多言,繼續寫他的名簿。

這時,有雙纖纖素手遞上一份賀禮,許家恒接過賀禮,頭也不抬地問道:“敢問貴客如何稱呼?!”

等了許久,對方沒有應聲,許家恒放下筆,納悶地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