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天象
這個名字,仿若炸雷轟響,一下驚散了魅影心頭湧起的波瀾,以至於他再也聽不進婆婆後麵的話,繼而痛聲打斷,“不!”
雖是簡潔的一個字,但僅是這個‘不’字,便泄露了他滿滿的堅定與決絕的態度,致使皮婆婆感到無比的震驚。
她是察覺到了他對那個女人動了情念,然而,卻是不知已到了如此深重的地步,以致不畏生死!
猛地望向男人已染滿驚痛的麵容,駭聲道:“你該清楚,放眼世間便僅餘這一味藥引了!若無這引子,便無法配好解藥,更無法解除你身上的致命寒毒……隻需取她心尖一點血,痛苦甚微,這一命換一命,怎麽說都是值得的。”
不想,她的苦口良言,非但沒令他動容些許,反而換來了他的嘶聲低吼,“我說了不行!”
僅僅這一瞬間,男人的俊顏便寸寸失了血色,看在皮婆婆眼裏,心弦震**,猶不死心的繼續引導規勸道:“即使你不怕死,就算你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主上,為大局著想……”
話剛說到一半,便被他寒聲打斷了,“婆婆,求你別說了。”
本是冰冷的口吻,卻帶著驚心的沉痛,仿佛隻是口上說說,並未真的去取她的心尖血,也能讓他悲痛欲絕!
如此,讓喋喋不休的皮婆婆一下住了口。
這麽多年來她第一次感應到他如此強烈的情緒,卻是為了一個女人!
這刻,她為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背離主上而感到滿心氣憤,“她就那樣重要,重要到你不顧性命,重要到你連主上都可棄之不顧?”
皮婆婆分明觀察到,在她質問到最後一句時,他冰藍的眼底隱隱有波動,有那麽一瞬,她感覺主上在他心中的分量還是深重的,然而,他的回答卻大大出乎她的所料。
男人閉了閉眸,再睜開眼,情緒皆無,聲音堅定,“比命重要。”
霎時,這飄忽的語氣猶似千斤玄鐵壓在了皮婆婆的心口,又好像有一把無形的鈍刀割向她的心窩處,渾濁的雙眸寫滿哀痛,連連搖頭,聲音微哽,“你太讓我失望了……”
此刻,她除了無盡的痛心,還有滿腔的惱怒,和對那個女人的憤恨,情緒徒的逆轉,強壓哽咽,冷道:“我不管她有多重要,總之這藥引我是取定了!”
聞言,魅影猛地抬眸,接觸到她殺氣凜然的雙眼,心涼穀底,痛噬骨髓,聲音也隨之驚慌急促起來,“她若有事,我也絕不苟活!”
如此決然的口吻,讓皮婆婆麵色煞白,驚駭的連退數步,“你……”
“婆婆若還念一絲師徒情,就請求你,不要現在……就要了我的命。”男人淡聲說道。
明明是雲淡風輕的語氣,可聽在皮婆婆耳中卻不亞於風暴襲來。
他的意思是……已做好了麵臨不久人世的準備,若她執意要以命換命,那他也將提前了結自己,隨那女人而去?!
他從來都沒有求過她什麽,今日竟能為了那個可惡的女人對她如此低聲下氣的請求,讓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還有他明顯的脅迫,打著師徒之情,威脅於她。
他可真是她的好徒弟!
然而,這樣的局麵,她應是早該料想到的。
他是她一手帶大的,他的品性她自是比誰都清楚,他機敏,慧覺,靈透,孝賢,除此外最大的優點便是重情。
可眼下,這個優點卻變成了他致命的缺點,一旦埋下情的種子,寧可魂斷,也不悔悟!這便是在她眼裏曾經完美無瑕疵的愛徒。
最終,他也將徹底毀滅在這種執著之下……
皮婆婆深知再怎麽費盡唇舌也說服不了他了,無論是軟話硬話都試過了,全然不管用,不是麽?
他已經不可救藥的陷入在那女人的迷陣中了,一根筋的等著萬劫不複……如此,她還能說什麽,做什麽?
遂收複情緒,於心底悲戚歎了一聲,聲音頹然道:“你長大了,也變了,再也不是那個時時圍著婆婆轉的乖巧小男娃了,我是管不了你了。也罷,你想怎樣就怎樣吧。至於你體內的冰蠶寒毒,我會繼續用綠萼薔薇為你暫時壓製著。不過,你要記住,若再次出現發熱情況,那便是你魂歸之時,即便那時有了解藥,哪怕是大羅神仙在世都救不了你了。好自為之吧!”
聽她終於鬆下口風,魅影卻還是懸著心的試探道:“婆婆……不會將這件事透露給主上吧?”
就在之前,麵對過一場驚駭後,他最終了解到了主上是絕不會就此放過阿鸞的,他雖是口頭上應允再給他一段時間,不過是在刻意安撫敷衍他罷了。
所以,這件事若讓主上知曉,那麽勢必會加重主上殺她的心思,以來保他。
想到這,他的心險些漏跳。
皮婆婆不可置信的望了男人一眼,悲涼的反問道:“在你眼裏,婆婆就是這樣的人?哼!”
言罷,沉痛的收回視線,踏著星月,拂袖而走。
魅影睨著她遠去的寥落背影,眼前仿佛有霧氣聚攏而來,漸漸地,視線開始模糊不清了。
心中的自責沉重的幾乎壓得他透不過氣,是什麽時候起,他竟如此的多心,如此不信任婆婆了?若她真的打算動手,亦或有什麽想法,大可以不告訴他的。
而她之所以對他毫無保留的說起這件事,無非是想看他的態度,她很了解他,甚至是尊重他!
可他卻在懷疑她……
自責伴著濃濃的揪痛,一扯一扯的似乎能將他撕裂。
是他,錯怪了麵冷心慈的婆婆。
不知不覺的,天氣漸漸涼爽了起來,到處充滿了秋日的韻味,百花中有著八月春美名的秋海棠開的煞是豔麗多姿,蒼翠欲滴的花葉襯著妖嫩柔媚的花朵,仿佛含羞帶嬌的窈窕美人一般。
眼看還有半月光景便至萬家團圓的中秋佳節,在這麽一個喜慶將近的日子裏竟自禪州傳來一道‘冰佛現世’的天象之說。
聽聞,這道天象顯於禪州行宮後山的溶華殿。
說起這溶華殿原本是自然形成的一個偌大岩洞,位處於仙居山的半山腰,此山主峰挺拔直入雲巔,是以,即使在半山腰也是雲海盤集,霧氣如煙,四周遠塵幽靜,景致甚美,如此,大有仙境之感,許是這仙居山便是由此而得的名。
溶華殿在行宮未建之時便早已聞名遐邇,不光是因岩洞形成的華麗壯觀非常,且洞內的溫度四季如一,暖意襲人,溫而不悶,更有三眼溫度不同的活溫泉靜淌其中。
先帝在位之時,煞是喜泡溫泉,所以便將行宮建在了仙居山腳下,又命能工巧匠將這岩洞內的三眼活泉開鑿為了溫泉池,隨後更將此處設為了禦用的溫泉宮,這便有了現在的這個溶華殿。
眼下,卻在這麽一個暖意彌漫的溫泉洞內,顯冰佛出世,可謂世間一大罕見的天象。
就因為此事太過罕見,令一向不信神幻虛論的哥舒無鸞暗生了疑念,她總覺的這裏麵透著說不出的詭異,但到底有何問題,她一時又說不清。
就在她滿心疑慮之際,國君卻是為此震驚大悅。
世傳,佛乃萬源之尊,寧和善祥。
是以,國君當即決定啟程駕臨禪州,一觀此瑞象。
朝堂之事就暫交由長王子殷朗監國,特命施丞相輔之,對此,大司寇裴安麵上雖是一片平靜無波,但心裏想必是滂湃不平的吧。
交代好前朝之事,便下旨宮人著手打點鑾駕出行的事宜,隻短短半日,一切便已安排妥當,隻待次日出發,可想國君對觀天象之事有多麽的急切,竟是一日也不願耽擱。
君王出行,大妃自是少不得要伴駕隨行,如此,哥舒無鸞與下屬夏雪風雷也便要隨護左右,除此外,國君還特許了燕七殺隨鑾護駕,對於國君的這個決定哥舒無鸞多多少少是有些詫異的。
不過,詫異歸詫異,她也無意於關注這些小事,畢竟此次隨行是她被免職以來的第一次重差,所以要她將心思全然放在保護主子的安危上,不得出現絲毫閃失。
翌日,天高雲淡,風和日麗,這樣的天氣倒是極適宜出行遠遊。
一大早,鑾駕便自王城浩**出發,一千兵士隨行護駕。
因由禪州距離東都王城甚近,隻需兩日便能抵達,如此往返一番,再加上小住行宮幾日,禦駕剛好能趕在中秋前回宮,以慶團圓節。
城外,殘陽似血,溫風襲人,一輛很不顯眼的馬車正緩緩的行在羊腸小道上,車輪碾過路麵的石子發出咯楞楞聲響。
隻見駕車之人頭戴一頂遮陽笠帽,一張俊臉隱在帽下,剛毅的唇角淺淺抿著,一套普通車夫的服飾罩在他健碩彪悍的身架上,盡顯樸實憨厚。
他前麵的高頭大馬,在他嫻熟的駕控下,落步穩妥,致使馬車行的很是穩當。
車後,各自控馬的倆人悠緩的緊隨其後,像是在隨護著行駛的馬車。
一縷餘暉灑下,將二人的麵上鍍上了一層暖色流光,**漾著宜人的華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