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無情
哥舒無鸞真的沒有想到,一個八歲的孩子能把兩種極端的情緒轉換的如此瞬息,且是淋漓盡致,簡直可以稱之為,睜眼成魔,閉眼似仙!
這時,殷夙緩緩掩去笑容,視線再次對向二護衛,冷哼道:“既然鸞姐姐幫你們求情,那便是你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好在我的鸞姐姐今日沒有生氣,若不然,你們就是有一百顆腦袋也不夠抵償的!既如此,本王就姑且放過你們。”
二人一聽這話不由得大大鬆了口氣,然而,卻是高興的太早,隻聽殷夙沉吟一瞬,俊眼一眯,冷颼颼的話飄了出來,“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就你們這樣的混賬實不配再留在王府了,否則真是敗壞我瑞康王府的威名!所以,一會兒下去各領五十板子,自行脫下這身護衛服,滾出王府去!記住,滾得遠遠的,不要再讓本王看見你們,否則,下次你倆便不會有這樣的好運了!”
說完,那張俊美的小臉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完全一副掌握生殺大權,主宰一切氣勢。
何止是震懾了兩護衛,就連哥舒無鸞都被徹底驚到了。
低眉掃過二人有些癱軟的伏在地間,卻正如遇天大恩赦般的叩著頭,她略略舒了口氣,雖然,這樣的處罰重了些,不過,到底是保住了命,被趕出王府也好,否則,留在他眼皮子底下,保不齊哪天他再次憶起今日之事,定會遷怒於二人,到時,這兩人便徹底遭殃了……
正當哥舒無鸞走神之際,殷夙一把牽起了她的素手,俏麗一笑,“鸞姐姐,我們進府去聊吧,夙兒有好多話要和你說呐……”
邊說邊親密的拉著她的手走進了府門。
僵在門口多時的蘇先生呆呆目送二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了眼簾,這才好容易回過了神,低眼望了一瞬堆坐在地上的二人,無奈歎了一聲,“算你倆命大!快起來,去領‘賞’吧!哎……”
最後,搖著頭一轉身,率先跨入了門內。
偌大的府院,亭台樓閣,疊疊幢幢,古致醒挺,雕廊畫棟,處處都是別致的幽雅,襯著秋景更加惹眼。
整整一路,哥舒無鸞都放任殷夙拉著手而走,無心賞析府內的景色,隻暗自調緩著情緒。
慢慢穿過長院,最終隨著他步入了王府正廳。
莊嚴的大廳內,有兩名梳著可愛雙髻的小丫鬟正從旁靜立一側,端見小王爺親昵的拉著一人走了進來,一時有些詫異,卻也不敢妄加揣測,隻機敏的行了個禮。
一丫鬟恭恭敬敬的說道:“王爺,早膳已經備好了,您現在用嗎?”
直到耳邊響起這道恭順唯諾的聲音,哥舒無鸞才徹底的醒過神,並且發現自己已不知何時坐在了紫檀椅中。
而那張天使般的俊臉就近在咫尺。
隻見夙兒端端站在她的對麵,小手一直緊緊攥著她的素手,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
此刻的他睬也不睬丫鬟的話,隻一味睨著她疲憊憔悴的臉色瞧,俊眉乍然一皺,憂心道:“鸞姐姐這一路一定是日夜兼程,才一大早的趕到了王府,怕是連早飯還顧不得吃呐,這樣身體哪能吃得消?!你倆趕快去傳膳。”
緊張兮兮的口吻盡露心疼的語氣,完全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如此的切切關慰,迫使一直低頭望著自己腳尖的兩名小丫鬟登時一怔。
她們還從未見過小惡魔般的王爺流露這樣溫柔的一麵,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會讓王爺的心性轉變的這般大?
驚異著,二人止不住好奇的悄眼看去,哪知還沒瞧見個眉毛,便聞聽一道冷斥,“什麽時候起本王的話都成了耳邊風了?傻愣著什麽,還不快點去傳早膳!”
聞聲,兩人驚得全身冒冷汗,這便要奔出門去準備。
這時,哥舒無鸞及時出聲製止了二人,“不用了。夙兒,鸞姐姐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
自打剛剛府門口的那一幕,再到眼下這兩個小丫鬟對他如此的驚懼,她一一看在眼裏,震驚心裏。
她無論如何也難相信,僅是闊別幾月,夙兒竟變的令她完全陌生,本該是一個天真可愛的孩子,可現在卻透著一股可怕的陰戾!今日,她看到的已經讓她難以消化,那看不到的呢……她不敢在深想下去!
到底這幾個月發生了什麽事,讓他變成了這個樣子?
她不清楚!她迷茫,驚恐,還有沉痛……
殷夙的臉色緩了緩,一揮手,示意丫鬟們退下去。
二人前腳剛走,他便一下膩到了女子身前,拉著她的手,自顧的說道:“鸞姐姐這次可要多住些日子,夙兒一會兒就吩咐人去收拾客房……哦,不!既是好容易出了宮,那就索性不要回去了,留在涼州,咱們永遠也不要再分開,永遠廝守在一起,你是說好不好……”
甜甜膩膩的嗓音,晶亮的眸子滿是深情的依戀,緊緊迎著她的視線,一眨不眨。
哥舒無鸞被他那別樣的眸光盯的隱隱打了個戰栗,自心底冒出一股莫大的驚憂,而後匆匆將他推離身前,凝聲道:“夙兒,你聽鸞姐姐說,我這次來涼州是有很急迫的事情要找你商議!”
殷夙好像沒有意識到她在與他刻意拉開距離,隻忽閃著濃密的眼睫,璨如星辰的眸子寫滿好奇,“那鸞姐姐說吧,夙兒聽著呢。”
哥舒無鸞的眉宇間逐漸蹙成了道道深壑,沉聲道:“禪州出了一道‘冰佛現世’的天象之說,是以,國君與娘娘便移駕前往觀看,卻不想,那本是一個陷阱,眼下,國君和娘娘雙雙被你的王伯楚王殿下挾持在了行宮內,楚王更以此脅迫拿玉璽交換二主,他這是要謀朝篡位……所以,鸞姐姐此來涼州是要向殿下借兵,趕去禪州勤王救駕!”
哥舒無鸞邊說邊細細留意著他的表情,然而,直到她將整番話講完也沒能讓她發現他的情緒有絲毫變化,還是那般平靜的望著她,那雙汪汪如水的眸子裏未顯半分慌恐與驚憂,就連一絲緊張都沒有!
霎時,她的心狠狠一沉,那如巨浪般的震驚伴著沉痛席卷了她全部的神經。
之前,她還怕此事會驚到他,考慮著要以怎樣的口吻一點一點的說給他聽,可現在看來,是她過慮了!
她不禁無聲的在心底嘶啞哀鳴,夙兒何以變成了這般模樣,無情甚至是冷血……
而這時,殷夙的小臉已漸漸暗淡了下來,紅潤的唇角勾出了明顯的失落,“鸞姐姐來涼州……就僅僅是為了這個啊。”
原來,她不是為了看望他而來的,原來,是他自己在自作多情!
一時間,氣悶、委屈、酸澀,一齊堵上了他那小小的胸臆。
哥舒無鸞滿眸失望的緊盯著眼前的人兒,不可思議的驚呼,嗓音都已發顫,“僅僅……這個?!那可是你的母妃與父君!他們眼下身陷險境,性命堪憂!而你……夙兒,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
話到最後,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含著深濃的驚與痛。
她驚的是他竟表現的絲毫不在乎,痛的是他的涼薄,明明似仙一般的人兒,可此刻卻……
她不知道要怎樣形容現在的他,隻清楚自己的心情因他的表現正激**著洶湧的浪濤,久久不能平複。
殷夙見女子的臉色變了又變,眉眼間那讓他看不明白的情緒正在瞬息萬變,頓時慌了,再次湊到她的身前,拉起她的手,焦聲央求道:“鸞姐姐你別生氣好嗎?夙兒都聽你的,夙兒什麽都聽你的!好不好?”
生氣麽?她哪有心思和他生氣,她隻是失望,還有……替娘娘悲涼。
可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
想著,哥舒無鸞匆匆收拾好複雜的情緒,緩聲道:“那好。請殿下即刻發下王令命人去集結涼州所有的駐兵還有府中的兩千護衛,待一切就緒,咱們馬上兵發禪州。”
終於見她麵色回緩,殷夙心下一喜,忙不迭應道:“好,夙兒這就去安排。”
說罷,這便要疾奔出門派人去做準備。
然而,哥舒無鸞卻忽然喚住了他,“等等,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先去做。那便是,尋一位篆刻師傅來,要手藝好,工藝精的。”
聞言,殷夙貌似不解的怔了一瞬,卻是未問緣由,悠悠揚起嬌嫩的唇角,“這個好辦。”緊接著,一轉首對著門外喚道:“蘇先生……”
守在大廳外許久的蘇先生聞聲,匆忙的走了進來,“王爺有何吩咐?”
“給你半個時辰,去找一位手藝好,工藝精的篆刻師傅來。能辦到嗎?”此刻的殷夙已完全一副高高在上的凜然之勢,端端擺出了王威,絲毫不見之前的那股和柔之態。
最後那句雖是詢問,可語氣卻是不容置喙的。
蘇先生頃刻揮汗,吞吞吐吐,“半、半個時辰……”
這不是要他的老命嗎?這麽短的時間讓他上哪去給他找啊!就算跑斷了腿……
還未等他暗自抱怨完,隻見殷夙小臉一沉,雙眸一眯,寒意逼人,“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