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警告

男人一直沉浸在自己的那片思緒裏,一時沒注意到有人靠近,直到聽見問安,這才回過神,淡淡打量起眼前之人,那是張褶皺的麵容,皮膚偏黑,嘴唇幹癟,胡子已經花白,一身深藍色禦醫服罩在他那佝僂的身子上。

視線最後落在他手中提的那個精致小巧藥閣上,珈藍一邊優雅抬手示意他起來,一邊薄唇輕啟,漫不經心道:“這位禦醫是來為陛下請脈侍藥的吧,剛好,陛下正在亭內歇息,禦醫請。”

說罷,悠然讓出了道路,讓他先過。

周禦醫垂目,俯了俯身,“謝國師提醒。”

話落已與男人擦肩而過,一股冷凝的氣息隨之悄然隱下,慢吞吞的走向了長亭。

珈藍原地頓足須臾,終是提步而走。

待男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山石後,周禦醫赫然轉首,對著他離開的方向望去,渾濁的眼底顯現一抹精利之光……

滿園宜人的秋景,可女子卻無心靜賞。

此刻的哥舒無鸞正抱臂站在花叢中,馥鬱的香氣染滿衣擺,卻也熏擾的她心神浮躁。

當幾聲清淺的腳步聲傳來,當那道玉秀的身影終於出現在眼簾,兩袖獵獵鼓動,戾氣暴起,倏然間,人已如離弦箭一般對著男人襲去。

殺氣來的太快,太猛,讓人完全措不及防,待察覺時,就連四下的空氣都彌漫著冷絕的寒意,不禁令人汗毛乍起。

可此時的珈藍卻是神色平靜,波瀾不驚,脖間一陣冰冷傳來,但見一把鋒利的短刃正抵在他的喉管處,他淡淡勾了勾唇,“錦衣侯,這是要在天子近前行凶嘍?!”

哥舒無鸞將手中短刃繼續壓深幾分,咬牙冷斥道:“少他娘的給我廢話!說,為什麽單選鐵心憐為你的女侍,你到底要幹什麽?”

男人對她那緊張兮兮的質問意外的挑了下眉,似笑非笑的邪氣道:“隻是覺得她妥帖,適合我。怎麽,大人還好那口,這是要跟我搶嗎?可惜啊,你倆都是女人,當真不怎麽合適!嗬嗬。”

一句話,讓她的臉色忽紅忽黯,銀牙咬的咯咯作響,“你……咱倆結的梁子,你盡管衝著我來,我奉陪到底!警告你,最好別動她,否則,我將你點了天燈!”

珈藍暗自觀察著她的情緒,心底已揣摩出了一些答案,看來這女人與她交好,是怕他將仇報複在她的身上!嗬,原來這個鐵血女侯也有死穴,並且不經意間將底泄給了他!

想著,忽然狂笑出聲,“哈哈哈……就憑大人這句話……本國師便覺得‘膽戰心驚’,又怎敢妄動她呢?!”

聽著他那刺耳的笑聲,睨著他麵上的狂獰之色,分明顯露了他的這番話心口不一!

哥舒無鸞黯了黯眉,冷喝道:“最好是這樣,不然,我讓你好好體會體會什麽叫做,真正的膽戰心驚!”

說罷,手中鋒利的寒刃還在繼續下壓。

珈藍無畏的牽了牽嘴角,麵具後的一雙俊眼閃著一片幽深的厲色,慢悠悠的說道:“大人不也說了麽,那是咱倆結的梁子。藍向來恩怨分明,誰和我有仇,我便隻管找誰報,至於無關的旁人,還沒有那份榮幸,令本國師浪費心思呢!”須臾,將視線悠然垂下,掃過握在她手中的短刃,唇角乍起絲絲冰冷的弧度,“大人到底是殺還是不殺了,本國師的時間可是寶貴的很,沒工夫和你在這瞎耗!”

哥舒無鸞眯眸一瞬,終是慢慢的收回了短刃,冷瞟了男人一眼,“給我記住你說過的話!”

拂袖間,身影已隨著漫起的幽風消失在了園中。

宮侍苑,尚儀局。

一道纖瘦的身影正坐在椅中忙碌的查看著一名小女官遞來的冊子。

但聽那名小女官嗔聲怨氣的念叨著,“三日後,便是大司寇的長子大婚之日了,陛下與娘娘,還有各宮主子,賜下的賀禮,便堆了半個庫房,司禮房那邊說,清點的人手不夠,愣是從咱們尚儀局調走了半數女侍,這不,還將這糟心的核對登記賀禮的差事,扔給的大人你,孫掌司那裏說:‘明日便是中秋佳節了,全宮上下都在安排打點著節慶的事宜,是以,就連本官這廂都是忙不過來啊,如此,這些事便要有勞你們鐵大人了!’,也不知她到底有什麽可忙的!其實,依下官看呐,她是想做甩手掌櫃,圖個清閑自在,這根本就是在欺負大人性子好……”

鐵心憐的眸光一直落在冊子上,柔美的臉頰滿是專注,慈雅的聲音甚是溫軟動聽,“都在宮中當差,誰還沒有求著誰的時候。不妨事的,正好我這裏也沒什麽事,索性就幫一幫她。”

小女官眉頭皺皺,氣憤不平的接道:“大人!你的心地也太好,太善良了!她分明是在找軟柿子捏,故意的!若不然,宮中的各司何其多,她為何偏從咱們這裏調人,又單找大人你做那核對登記的事情?!”

她早便知道孫掌司在嫉妒大人年紀輕輕便官拜四品女官,這才變著法的來整大人,偏生大人這裏又不當回事,任她為所欲為,她真是擔心以大人的心性,將來早晚被人算計了。

想想便為大人憂心不已!

鐵心憐抬眸望了一眼喋喋不休的女子,聲音柔柔,“好了青青,你就別再抱怨了!”

收到她那怪責的眼神,喚為青青的女子癟了癟嘴,兀自低聲嘟囔,“反正我就是看不慣她那副頤指氣使的樣子!長的跟個老巫婆似得,拽什麽拽……”

鐵心憐無暇聽她的嘀咕,輕輕執起毛筆,開始將禮冊上登記的賀禮,一一謄寫一遍,以便等下去禮品庫核對,標記疏漏。

這時,青青睨著她那略帶疲憊的麵色,憂聲道:“大人,你都教引了半日新進宮的宮娥了,先歇歇再做吧,反正還有時間,也不急於這一會子!”

她口上雖是如是的說著,私底下卻在暗暗的腹誹:最好是不給那個孫巫婆做完,讓她出疏漏,被陛下貶斥出宮!看她到時還怎麽來欺負大人!

女子微笑著搖了搖頭,眼簾未抬,“我不累。對了青青,你馬上去給魅女侍調換一下房間,她說現在住的那間房太陰涼,身子總是乏乏的。記得給她換一間朝陽的寢室。”

那個魅女侍曾經總歸是陛下的女人,即使後來犯錯被貶為低下的女侍,也不該受此待遇,連個住的地方都不給她安置好!是以,那天她提了她便記下了。

“好,下官馬上就去安排。”青青倒也沒有違拗,應了一聲,自便去了。

門外的淡陽漫漫灑入,泄在女子的身上,仿佛攏上了一層薄若蟬翼的流光,映的她的側顏柔和幽美,嫻靜典雅。

鐵心憐將全部的心神全部投在了謄寫禮冊上,以至於根本沒有發現門外已赫然浮現了一道玉挺的身影,此刻,那雙俊眸正靜靜的盯著她那專注且柔美的側頰出著神。

良久,終於移開了視線,曼步跨入了門內,走向了女子近身。

幾聲清淺的腳步聲傳入耳中,鐵心憐沒有抬頭,隻輕柔道:“青青,你怎麽回來了?”

還未等這道聲音徹底擱淺,隻覺一道涼風拂過臉頰,下頜登時被一隻大手扣住了,接著,便是一道清雅的男聲在耳畔徐徐響起,“在忙什麽,那麽入神?”

聲音雖優雅,可傳入她的耳中卻不亞於魔音,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廓,惹的她不禁顫栗連連。

猛地抬眸,一雙極俊的眉眼頃刻映入眼簾,鐵心憐的麵色霎時一白,大驚,猛地推開那隻大手,忙自椅中跳起,聲音顫顫,“你、怎麽是你?!

珈藍勾了勾唇,玩味一笑,”要不然會是誰?“說著,悠然坐入了她跳離的那把椅中,信手拈起了冊子,開始翻閱,”讓我看看,是什麽讓你做的如此認真……這差事,不該是由司禮房做嗎,怎麽眼下落到了你的手裏?“說到這裏,聲音已然泛著冷意,麵上的銀色麵具亦在薄光的映照下凝出了一片霜色。

鐵心憐根本沒察覺他那含著隱怒的語氣,一把奪過了他手中的冊子,合起,忐忑著一顆心,冷冷喝道:”你出去!“

珈藍雙眸一眯,聲音倏然變得冷厲起來,”回答我之前的話!“

鐵心憐顯然被他的語氣攝到了,身子不由得顫了顫,”司禮房那裏忙不過來……“

”她們忙不過來就拋給了你?你就那樣軟弱,任人隨意指使差遣!“他的語氣更加沉厲,顯然怒意已濃,那雙俊眸閃過一片責難的色彩。

這句話堵得鐵心憐麵色窘紅,一時竭語,”我……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沒關係,你給我出去!“

秀臂一抬,冷冷的作了一個請‘尊’的手勢。

聽著她的呼喝,男人失笑出聲,”嗬,你,要我,出去?“

鐵心憐登時僵住了,是啊,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國師,她又怎能命令的了他?!匆匆收回手臂,退後了兩步,欠身道:”國師千尊萬貴之身豈可踏足這小小的尚儀局,請國師高抬貴步,離開下官這卑賤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