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求侍

哥舒無鸞低眸望著繆煙公主刻意壓得極低的頭顱,顯然觀察出了她此刻的心虛。

是啊,即使她對燕七殺的那份情已經釋懷,也不會與裴英暝發展的這麽快的,料想,她是處於擔憂國君會否決婚事的心理,這才出此下策,如是說的吧。

總之,她能從陰霾中走出來,並尋到了心儀之人,也是一件好事。

隻不過,那個裴家老二著實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紈絝公子哥,彼時還曾和終樂公主議過婚,而大司寇裴安又是國君心頭那根早晚要拔去的刺,以國君對繆煙公主的疼愛,能舍得將她推入火坑嗎?

也不知此次的婚事會不會被駁回?

國君氣的手臂都在發抖,咬牙道:“你……如此上趕著倒貼,還舔著臉來請婚,簡直是不知廉恥!”

繆煙公主猛地抬首,玉麵訕紅如滴血,不甘的回道:“兒臣沒有倒貼,我們是兩廂情願,互生情愫!”

一句話,讓國君的麵色凜寒染霜,指著她,憤聲質問,“既是兩廂情願,那為何那個混蛋不來請婚,反倒是由你提及?你是堂堂公主之尊,還要不要一點臉啊?!”

如此當眾的責罵,使得女子的玉頰一陣白一陣紅,顯然難堪,蹙著柳眉反駁,“父君,您怎麽這般的蠻不講理!英暝他無官無職,如何能來宮中向您請婚,到時還不讓您直接轟出宮門去……”

她口無遮攔的頂撞,令早便驚到無以複加的周常侍,臉色更加白了,忙要出聲替女求情,卻收到了國君的一記冷厲眼神,倏然間便將話憋了回去,坐回了原位,卻是身子顫顫,如坐針氈。

國君滿眸陰晦的睨著女子,慍怒的冷道:“寡人蠻不講理?!嗬,好啊,胳膊肘都往外拐了!現在就幫著那個混賬小子說話,以後,還了得?!還什麽無官無職?你難道是想要替他求官不成?”

耳聞著這左一句混蛋,右一句混賬,繆煙公主更加執拗起來,倔強的低道:“我們才不稀罕做什麽破官呐……”

“你在說什麽?”國君貌似是沒聽清,黯聲眯眸反問。

可這句低喃卻是盡收大妃耳中,眉頭皺起,接觸到周常侍那驚慌的求助眼神,小心開口道:“陛下,先讓煙兒起來吧,總這麽跪著,身子會吃不消的!”

國君掃了一眼女子的腹部,黯眉一瞬,坐回了椅中,終於軟下了語氣,“你起來。”

繆煙公主有些心神不寧的慢慢站起身,腳下不由得踉蹌了一下,像是雙腿有些跪麻了。

看在大妃眼中,抬了抬手,聲音慈柔,“煙兒,你先坐。”

待她坐定,大妃望著國君的側顏,接著凝聲道:“臣妾想著,事已至此,陛下再怎麽生氣也於事無補了,眼下,該是要考慮怎樣處理這件事為好。”

聞言,國君眉宇縱起,忽然轉首望向一直靜默無聲的珈藍,詢問道:“國師,此事你怎麽看?”

男人眸光幽邃,麵具銀輝,交相映襯,優雅啟唇回道:“回陛下,天作之合!”

聞聲,國君一時沒出聲,表情默默,像是在思量著什麽。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凝滯起來。

下座女眷無一敢大聲喘氣,隻得噤聲低首,暗自忍受著這股壓抑。

良久,終聽國君緩下口風,“罷了,既然你們都……”說到這裏赫然頓住,顯然是因有些話難以啟齒,其後,接著道:“那寡人也隻好為你們賜婚了!至於旨意,次日便會傳下。”

既是煙兒屬意那小子,他便成全了她,免得到時她反過臉再去糾纏……魅影!

哥舒無鸞眉間隱動,冷冷掃了一眼珈藍,沒想到此事竟是由他開口促成的,當真是‘麵子’大啊!

繆煙公主當下一喜,起身剛要謝恩,但看國君抬手攔住了她,“先別忙著謝恩。裴家大公子近幾日便會大婚了,若兩件喜事撞在一起著實讓人勞神,再有,你倆的婚事也倉促不得,所以,寡人會將你們的婚事延後,擇日再辦。這些個待嫁的日子,你給寡人老老實實的呆在宮中,不得再去偷偷見他,否則,寡人便將賜婚的旨意收回!聽清楚了嗎?”

女子眉間皺皺,顯然有些不甘願,不過還是跪地叩道:“兒臣知道了!謝父君賜婚!”

國君點了下頭,繆煙公主起身的同時,眼神漫漫投向了椅中的男人,疑聲道:“你就是那個珈藍國師?”

未待男人接話,國君卻沉下了臉色,“嗯?”似在惱她無禮。

珈藍淡淡一笑,“正是。藍見過公主殿下!”說著,隻悠悠頷了下首,竟是連身都未起。

不過,繆煙公主並未在意他的傲慢,欠身還以一笑,嬌柔的玉麵浮滿感激,像是在謝他之前幫她說話。

此時,日已偏薄,陽光更淡,四下幽風漫漫,灌入亭中清清涼涼。

沉吟一瞬,國君望著亭外的碧波如瀾,兀自勾唇笑道:“那晚的卦果然應了,嗬,看來夙兒那小子,要尊藍卿為師了!”

貌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調侃,卻是讓哥舒無鸞總覺得國君話裏有話。

大妃也為此,神色憂憂。

珈藍謙然笑道:“藍豈敢擔當瑞康王之師,孩童的一句玩笑話,陛下還是莫要放在心上。”

這時,國君望向他,點了點頭,聲音清悅道:“倒是藍卿,這次讖言應驗,卿家想要何賞賜呢?”

男人麵色淡然,完全一副寵辱不驚的態度,“藍未功在社稷,不敢求賞賜。”

國君抿了口宮娥遞來的香茶,接道:“誒,話雖如此,可寡人總是要賞賜你些什麽才覺安心,若不然臣下們定要非議寡人賞罰不分明!”

聞言,珈藍勾了勾嘴角,眸中似有一抹幽深的流光閃過,須臾,出聲道:“那藍便大膽向陛下求一道恩典好了!”

“你說。”國君慢慢放下了茶盞,靜待後話。

“藍初入內宮,對於宮廷的禮儀著實是不太熟悉,未免以後鬧出笑話,也未免見罪各宮主子,這便想著,能否請陛下賜藍一位教習禮儀的女侍呢?”他神色淡淡,不緊不慢的說道。

可這句話聽在哥舒無鸞的耳中,總覺得有一股不好的預感冒出。這男人想要,教習禮儀的女侍?!……

國君笑著說道:“寡人當是什麽恩典呢,這個好辦,藍卿心中若有屬意人選,寡人便即刻命人將人給你派過去就是了。”

男人嘴角隱隱勾起一絲讓人難以察覺的冷笑,“藍聽聞四品司儀女官鐵心憐,不但為人熱忱,心思縝密,且當值一絲不苟,所以藍覺得她,實是個穩妥的人兒!就是不知鐵女官那裏……”

後麵的話哥舒無鸞已無暇聽下去,一顆心猛地一沉,她便說嘛,好端端的,這廝求什麽教習禮儀的女侍,原來,是早便打探好了憐兒與她相交甚好,這才……他是要挾住憐兒來報複她?!

果然,她的預感不錯啊!

一時間,怒從心生,臉色結霜,就在她差點克製不住憤懣,想要開口攔阻時,忽然接觸到了大妃那明麗且隱含著探究的眼神,霎時忍住了衝動,憤憤然冷瞪了男人一眼,這便收回了已經邁了出去的那一步。

國君爽朗一笑,接道:“寡人許她職位不降,俸祿不減,能有幸隨侍一朝國師該是她的榮幸!此事寡人允了,等下便命人傳口諭給她,令她前往賢陽殿服侍。”頓了一刹,眼神淡淡望著不知名的一處,再次出聲,“話說回來,那丫頭確實是個伶俐嫻雅的人兒,有她在藍卿身邊服侍,寡人自是放心的。”

珈藍麵上一直是靜然無波,可私下卻在細細品味著這句話,俯身道:“謝陛下!”

國君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掃過亭內一眾,淡道:“都散了吧。”

“是!”眾人起身應道,嫋嫋的步出了亭子,其中的周常侍神色惶惶,腳步無根,隻得由著繆煙公主攙扶了出去。

片刻,人已退淨,國君靠在椅背間閉眸養神,一件披風罩上身,他沒有睜開眼,聲音有些疲累,“你也回去吧,寡人乏了,要靜靜的在這坐會兒。”

聽著他那冷漠的語氣,大妃手下一頓,落寞的斂下眸光,“睿,入秋了,少吹些涼風,記得早些回寢殿……”

直到腳步聲於耳邊消散,瑾睿才慢慢的睜開雙眸,望著遠處那道早已模糊的蕭索身影,眼底似有不忍流露出來。

……

出了長亭後,珈藍信手采了一朵開在觀賞石下的不知名的小花,輕嗅一番,淡雅沁心,嘴角勾出一抹邪逸的淺笑。

就和她一樣,看著雖不出眾,可骨子裏散發的那股氣息,卻是能將人的魂魄勾走!

小女人啊,你那麽的讓我欲罷不能,我又豈能將你輕易放走呢?!

隨即,將那朵小花捏在指尖把玩了起來。

這時,迎麵走來一位年長的禦醫,手中提著一個極精致的暖藥箱,漸至男人近前,視線略略掃過他麵上的麵具,那雙渾濁的眸子適時眯了眯,止步行禮,“下官見過國師大人!”

異常幹澀的嗓音,好似閑置多年的古琴發出的弦聲,聽上去有些刺耳,讓人極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