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四章 解圍

柳依蘭的背脊不由的一僵,這內宮她是初次涉足,她自問沒有熟識之人,那麽又是誰僅憑背影,一眼便認出了她呢?

驚異的猜想著,忙緩複了下低落的情緒,慢慢回過身,待望及來人那身華美妗貴的裝束,施施然的行了個端莊的欠身禮,強壓著喉間的哽意道:“見過國師大人!”

珈藍身著一襲銀白神雀翠羽服,一身的桀驁清貴,八寶墨玉紫金冠襯得墨發幽亮如緞,麵上的半塊銀色麵具,冷豔生輝,使整個人看上去風華灼灼,傾絕惹眼。

耳聞這道經久深刻在他腦海中的熟悉嗓音,麵具下的雙眸激動之色更濃,隨即兩步向她走近,腳步顯得急促異常,接著,伸出長臂便要將她扶起,孰料還未挨到她的衣料,便被她巧然的避開了。

最後,指尖隻餘風在靜靜繞過,流瀉到心裏,有些失落湧起,默默收回長臂,道:“起來吧。”

柳依蘭對他剛剛的舉動不自覺的顰了顰眉,慢慢起身,斂下眼簾,將某些異樣之色掩於眼底,猶豫一瞬,輕聲問道:“請問國師認識臣婦嗎?”

她的聲音雖有些低有些淡,但也甚為清晰入耳,而珈藍卻好似恍若未聞,隻一味的睨著她一直刻意垂著的頭顱,目光緊緊鎖定,不知為何,此刻心裏竟有些不確定起來,迫切的出聲,“你將頭抬起來。”

這句話聽上去有些輕浮,令柳依蘭感到極不舒服,不過,也曉得此人深受聖上尊崇,見罪不得,這便未有違拗的抬起了頭,四目相對間,隻見那雙俊眼開始炯炯灼灼的緊盯著她臉龐瞧,心裏頓覺羞憤,饒是如此,麵上還是維持著一片平和之態。

眼前的麵容與腦海中的容顏重疊為一,男人的心止不住的顫了又顫,真是她!真的是他的依蘭……

欣喜間,便要將女子攬入懷中,可手臂剛剛抬到半空,卻赫然頓住了,緊接著,腳步止不住的向後急退了一步,眸間瞬間變了顏色。

不,她不是!他記憶中的依蘭早便不在人世了!他曾親耳聽聞依蘭為了與他在一起不惜絕食與家人抗議,最終香消玉殞……

想到此,心中一時沉痛無比。

人死是不可能還魂的!即使他的所聞有誤,但眼前這個女子雖與她的樣貌一模一樣,聲音也如出一轍,但眉眼間的神韻卻是大相徑庭,她向來是嬌羞的,不會像此女子所表現的這般淡漠疏冷,還有,她也絕不可能不記得他!

所以,他百分百的斷定,麵前的這個女人根本不是柳家的大小姐——柳依蘭!

其實,早在聽聞裴、柳兩家將結親時,他便有所懷疑那個健在的所謂柳家大小姐的身份,不過,卻還是抱著一些幻想,以為是柳老爺當初為絕他的念頭而散播的她已身死的惡意謠言;

!直至此時,他親眼見到‘她’,才確定,他心中的那個她早已不在了!

然而,他之前著實是被激動衝昏了頭腦,如此才忽略了依蘭已經身死的事實,畢竟她們的背影那樣的相像,這才差點將她誤認成了她!

一股惱怒之火悄然燃起。

那麽她到底又是誰?嫁入裴府的目的是什麽?

柳依蘭淡淡掃過男人麵上的半塊銀色麵具,細細留意著麵具下的那雙眸子,直到見一抹冷芒乍現,頓覺有種被深深窺探的感覺生出,心中不禁暗暗的打了個突。

而這時,珈藍的聲音再次響起,聽上去有些陰沉泛冷,“你,是誰?”

柳依蘭心中一緊,但麵上的表情卻不變,從容的答道:“回國師大人,臣婦乃是大司寇的長媳,裴家大公子的妻室,裴柳氏。”

她不曉得他為何要這樣的探問她,也不清楚何以這麽眨眼的功夫,他情緒驟變的反差竟如此之大,隻知道這個男人極不好應付!

不過,之前他還在明確的喚出她的名字,但轉瞬便……難道,他是看破了些什麽?!一時心慌慌起來。

珈藍眸光浮動一瞬,接著,眼神晦澀的睨著她那看上去平靜無波的麵色,眸光適時一眯,明顯窺覺了她心裏的不安,忽而,無意間掃見她臉頰上淺掛的兩行淚痕,不自主的放柔緩了語氣,問道:“你哭過了?”突然,隱約嗅到一股極淡的血腥味,凝聲再道:“你是不是哪裏受傷了?”

話剛脫口而出,便自覺懊惱不已,不過是一張一樣的臉罷了,他怎麽可以被一個‘贗品’迷惑!

柳依蘭倏地回過神,先是一怔,而後些許苦澀漫出心底,忙縮了縮隱在水袖中受傷泛痛的手掌,像是極不願讓人觸及她的傷口,不過因她今日穿了一襲緋紅衣裙,是以,很難讓人發現衣袖已經被血染。

然而,這些遮掩的小動作卻絲毫沒有逃過男人精明的眼眸,但現在的他已無意關注這些與他毫不相幹的小事。

察覺他的視線還在鎖定著自己,柳依蘭總覺的極不自在,卻是避而不答,委婉道:“若國師大人無事,那臣婦便告退了。”

說罷,便盈盈轉身而走,腳步不覺的有些急促紊亂,心中念著趕快離開這個心思莫測的男人視線為妙!

可珈藍卻未就此放她離開,衣袂翩翩盈風,仿若一片流雲飄過,再看人已上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清風拂過鬢發,眼前陰影遮來,柳依蘭心下漏跳了半拍,麵上卻佯裝著不悅,冷聲問道:“敢問國師大人,這是何意?”

他的聲音也不再有溫度,冷冽異常,“先回答了本國師的話,再走也不遲!你,到底是誰?!”

柳依蘭強裝鎮定,斂眸凝道:“臣婦自覺剛剛已經回答的很清楚了。”

“清不清楚,你心裏該比本國師明白!不要再給我裝什麽懵懂,你心中的那些小伎倆逃不過本國師的法眼,你,根本不是什麽柳依蘭;

!”珈藍陰聲開口,眸中也染上了一片厲色。

說話間向她逼近了一步,那種無形的壓迫感,迫使柳依蘭不自主的頻頻後退,而他如此直白的拆穿,亦令柳依蘭的心克製不住的一抖,胸臆中瞬間長了雜草,慌亂的不能自持,麵上卻是不動聲色,淡淡一笑道:“是嗎?那請國師大人告訴臣婦,我,又該是誰呢?”

她語氣中的譏誚,讓男人不禁黯了黯眉,她話中的故作反問,顯然是在挑釁他的耐心,霎時戾氣隱生,寒聲道:“你的嘴很硬!”

柳依蘭不以為意的動了動黛眉,仿佛還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在迫近,不過他那泛著陰狠的眼神,卻讓她心裏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預感,正當麵上維持著鎮定,心下卻惶然的不知要如何應對之時,忽聞一道英麗的嗓音響起,“真是好巧,國師大人也在。”

這一聲解圍的聲音,讓柳依蘭暗自鬆了口氣,風過,背脊處傳來絲絲涼意,才知竟是出了一層冷汗。

心想,還好,還好!若他繼續纏著她質問下去,那她真不知會發生什麽……

不經意間接觸到男人停在半空的長臂,從那隻欲向她伸來的大掌看來,似要扼向她的脖頸,不禁隱隱打了個顫栗。

隨著這道嗓音漸落,自珈藍身後響起了兩道腳步聲,一前一後像是兩個人緩緩而來。

剛剛,他隻顧得將全神投擲在眼前這個女人的身上,以致忽略了有人在靠近,一股惱怒生出,沒有回首,眯眸淡道:“哪裏倒是都少不了錦衣侯。”

“嗬,那是自然。如此精彩的一幕若是少了本官,豈不是萬分無趣?!”清麗的聲音伴著風飄了過來,卷著犀利與不屑,還夾雜著一些語意幽深,顯然一場唇槍舌戰便要爆發。

隻見,哥舒無鸞身著一襲冷灰色淺領官衣,利落非常,發髻高束,扣以黑紗小巧官帽,英氣凜然,此刻正一步一步向他走來,順勢開始神色晦暗的打量著他的背影。

之前,聽娘娘說裴氏夫婦來請安,看上去夫妻間不怎麽和睦,這便傳了她去開解安慰一番裴少夫人,哪知她剛尋到她的身影,便看見了眼前男人在刻意難為她的這一幕……

想著,眸光凝在了男人的背影上,一抹異色劃過眼底。

她的話意珈藍自然聽得出來,不以為意的動了動眉,耳聞腳步聲已停在了身後,他不動聲色的慢慢轉過身,冷瞟了一眼哥舒無鸞,接著,視線調轉,待接觸到停在她身後兩步外的那道纖瘦身影,麵具下的臉色隱隱變了變,這才猛然弄明白她的意圖。

這時,哥舒無鸞似故意對男人隱變的情緒視而不見,僅是對著對麵的柳依蘭頷了下首。

而柳依蘭也感激的點了下頭,隨即欠身道:“臣婦裴柳氏見過哥舒大人。”

聲音甚是蕙質淑雅。

她抬了抬手,語氣甚為和氣,“少夫人不必多禮,快請起。”隨後,淡淡掃了一眼男人自顧憤然甩下的長袖,話鋒一轉,挑眉凝著他的視線道:“不過……本官怎麽瞧著國師大人這是在明目張膽的調戲朝臣的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