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二章了結
哥舒無鸞全身一震,淚水更加洶湧,加重臂力死死的將他抱緊,再緊一點,仿佛生怕他會消失一般,嘶啞的哭喊著,“不要!我不要你死!我答應你,咱們一起離開王宮,我承諾,我會一點一點去接受你,去愛你,隻要你不死,我什麽都答應你!”
然而,她不知,自己此刻滿滿真摯的話語,卻早已傳不到男人耳中分毫了。
來熙的臉已痛苦的扭曲成了一團,劇烈的扭動著身子,開始磕著牙歇斯底裏的嘶吼起來,“鸞兒,殺了我……讓我去死!我真的受不了了,求求你,送我一程,不要再讓我受折磨了……”
哥舒無鸞的心痛的淌血,淚水早已淹沒了視線,卻還在猛烈的搖頭,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更不肯放他離開,“不要……我舍不得你!真的舍不得……”
可懷中的身體抖的如篩糠,那張臉也已煞白煞白,額間的大汗淋漓,預示著他有多麽的痛苦萬狀,多麽的想要就此了結痛苦。
是啊,他很痛苦,她怎能眼睜睜看著他……她於心何忍!於心何忍……
最終,她咬著牙,抖著手,慢慢抽出了靴子中的那把匕首,忍著淚,硬著心,閉眸刺入了他的心髒。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將會親手終結他的生命,而在下手時的那種感受,她恐怕此生致死也忘不了!
慘痛的呼喊聲在這一刺之下,瞬間飄遠,消散了,隻餘他的輕歎如風,“解脫了……”
一顆極不舍的清淚滑落了他已緩緩闔起的眼角。
再然後,四下淪落了平靜,死水一般的靜。
女子失魂落魄的抱著懷中餘溫漸退的身體,目光呆滯的望了望已快被夜雪完全覆蓋的琉璃頂,隻覺滿目的銀白,與地間刺目的腥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卻也同樣是悲涼一片,晃著渾渾噩噩的頭顱,泣聲殘笑道:“徹底的……不痛了!”
他的身體一點一點的融化在了她的懷中,直至圈攬的手臂空虛一片,那件染滿鮮血的袍子輕輕的滑落指尖,才知那個傲氣情重的男子已完全化為了一灘膿血,徹底不在!
而她也再壓抑不住那股深濃的哀痛情緒,抖著身子,仰頭長嘯起來,“不!”
那是一聲如孤鶴哀鳴般的痛呼……
世界太靜了,仿佛連空氣都凝滯了一般,隻有周遭的花朵在夜間安靜的綻放著那淒美的芳華。
哥舒無鸞便一直呆呆的跪坐在那灘逐漸凝固的膿血前,臉上的淚痕已幹,可那股冰涼感卻還在,入骨沁心。
腦中虛無一片,空洞的眼眸毫無焦距的落在一處。
她什麽也沒有想,也不敢去想,更不舍離開他消逝的這方寸之地……
不知過了有多久,暖房的門似開啟了,而她最終是被一道熟悉親切的呼喚聲所驚醒的。
“鸞兒……”
這道女聲赫然在耳邊乍響,她的心猶如受了一記猛錘的重創,開始劇烈的絞痛起來。
撐著麻痛的雙腿掙紮而起,風一陣的攔住了來人的腳步,想要奮力擋住了那道向她身後飄去的視線。
但此刻的她哪裏還想的到視覺可以遮擋,可嗅覺卻是無論如何也阻攔不了的,隻因地間的那灘血所散發的味道,那樣的渾重腥濃,刺鼻驚心!直直牽引著人去查看。
義弟能打開心結,敞開心扉約見鸞兒,就代表他已徹底的走出了陰霾,這本是好事,所以大妃原是打算趁此之際過來看看他,畢竟,這麽些日子他對任何人都是避而不見,她雖不放心,也不敢去輕易打擾他糾結的心緒。
可滿心的欣慰,就在進門的一刹,眨眼便煙消雲散了,而早在聞到那股濃濃的血腥味時大妃就變了臉色,此時再見她如此的攔擋著自己,心不自覺的咯噔一抖,聲音也顯得有些蒼白發顫,“怎麽了鸞兒?來熙呢?他在哪?我的義弟在哪?”
一連幾個疑問,但哥舒無鸞卻不知要如何回答,隻能強強壓著情緒,將她拉緊,壓抑著喉間的哽咽,動了動幹澀的唇,無力出聲,“娘娘,您聽鸞兒講……”
可是,她要怎樣去告訴她,而她,又如何能承受住這樣的打擊?
她的為難與猶豫更加深了大妃心裏不好的預感,不待她繼續說下去,這便一下用力的撥開了她的雙手,掙脫了她的束縛,接著,忙步繞到了她的身後。
哥舒無鸞一下反應過了神,臉色一白,痛呼道:“娘娘別過去!不要去看……”
她想伸手拉住她,哪知已是為時已晚,最後,頓在半空中的手徒留一片空氣在無聲無息的暗自流轉。
腳步落定間,當眸光觸及到花潮中地間的那一大灘刺目的血跡,大妃的臉上一下褪盡了血色,抖著唇瓣問道:“這、這是什麽?是誰的血……”
而也是在聲音未消之際,才赫然發現膿血間空落落的躺著一件衣袍,雖已被黯紅浸染的不辨原來的顏色,可那剪裁的樣式望上去卻是那樣的熟悉,心猛的一窒,凝問道:“他呢?告訴我,他在哪?”
為什麽隻剩下她親手為他做的衣衫,他到底是去了哪裏?
耳聞這道嗓音已呼吼到破音,哥舒無鸞曉得再也瞞不下去了,饒是極力隱忍,可那些情緒終將壓抑不住,瞬間泛濫襲遍了全身,閃爍著已開始攏起霧氣的眸光,不敢看她,雖萬分不忍,卻也隻能哀痛的嘶啞道:“他不在了。”
最終,她也無法將那些殘酷的現實說出口,講給她聽,隻得模棱兩可的給出了這四個字,然而,僅是如此簡短的四個字卻是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這幾個艱難的字飄了出來,傳入了大妃的耳中,身子不由得踉蹌了一下,猛的後退了一步,卻是咬牙道:“不在了?你騙我!我的義弟好好的,你怎麽能如此的咒他!”
那雙琥珀色的眸子閃著惱怒和不信,可麵上的情緒分明呈現著不願承認。
哥舒無鸞的心沉痛的難以言喻,緊咬著下唇,凝眸望向她,一字一泣的說道:“娘娘,他……真的不在了!”
她不敢將他如何死去的告訴給她,真的不敢,隻能這樣回答,可這樣一而再的遮掩,卻終攔不住,她追究的問下去。
女子的情緒是那樣的真實,而眸中的痛色也是那樣的深濃,霎時擊潰了大妃的所有幻想,幻想破滅的一瞬也徹底的打碎了她的心,零落成一片片,滲著血絲,痛的入骨,這才意識到,鸞兒是根本不會騙她的,而她的義弟真的……
這個認知讓她難以接受,猛烈的搖著頭,擺著發顫的手,臉色卻是那樣的蒼白如紙,“不不不,不會的!他沒有死,真的沒有!這裏不是並沒有他的屍首麽,那些血本代表不了什麽的,也許,他在和咱們惡作劇,也許……”
這樣情緒激動的否認,讓哥舒無鸞本已就沉痛的心,擰的更加深痛,忙要上前一步,欲要安撫,卻發現雙腿沉重的早已邁不開腳步,猶豫一瞬,隻能泣咽道:“鸞兒親眼所見!”
大妃的身子因這句話猛地一震,饒是極力否認,也不願接受,最終還是敗在了殘酷的現實下,不經意間視線掠過那灘泛著濃濃腥華的血跡,痛與怒翻湧而起,她開始了歇斯底裏的嘶吼,“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究竟是誰害的他?這可是堂堂的王宮啊!是本宮的統轄之地,他們怎麽可以?!他們竟敢……他的屍體呢?去了哪裏?說!”
此時的大妃已接近癲狂,猛烈的搖晃著她的身體,眸中閃著激憤的淚花,嗓音已喊到喑啞,麵上的表情扭曲一片,混著濃烈的怒,望上去觸目驚心!
這樣表現的娘娘,哥舒無鸞還是生平第一次見到,而幹涸了許久的眼眶,也便再次湧起了一片濕意,淚水瞬間淹沒了發澀的眼眶,直至泛濫到再也收不住,死咬了一瞬下唇,終是沉痛的說了出來,“娘娘,沒有誰害他,是他不小心碰了這裏所種的毒草……他的身體被……毒液完全融化了……”
話到這裏,她再也說不下去了,隻因心痛的令她難以呼吸。
這番回答,令大妃全身為之一僵,臉色也已白的如落雪一般,雙手不自覺的滑落了她的手臂,卻是就此止住了咄咄逼問。
如此的沉默,無疑讓哥舒無鸞揪心難忍,“娘娘……”
隨著這聲痛呼漸落,大妃的身體漸漸止不住的瑟瑟顫抖起來,嗓音也已顯哽咽一片,“毒草!融化?那麽一個活生生的大活人呐!怎麽會……不!我寧願相信,他離開了王宮,回到了沒有束縛的突厥……”
哥舒無鸞就知道娘娘根本接受不了,更承受不住這樣的現實,她也不忍再去刺激她,可事到如此,她卻已別無他法,因為,若任由那些痛彌留在心裏將是永遠也驅趕不走,最終隻會留下一道深深醫不好的傷,所以,她要殘忍的讓她去接受,去麵對,然後,告別傷感,靜靜的懷念他!
“娘娘,鸞兒知道您很難過,但,他是真的真的永遠消失在了我們的世界!他臨終前叮囑我告訴娘娘不要去傷心,要記得他永遠都會陪在您的身旁,永遠永遠……”
最後,她隻能這樣無力的去安慰,然而,她的自我安慰終撫慰不了她那顆滴血擰痛的心。
大妃努力的想要說服自己,相信他隻是永遠的離開了這座恐怖的深宮苑,有朝一日,自己還是能見到他,可現實就是現實,殘酷且真實,根本不容得她去置喙想象!
也是因為女子的話,讓她一下意識到,自欺欺人該結束了!
但,她的義弟,她從小看著長大的那個快樂的孩子,怎麽能死的如此悲慘萬狀?那種被活活融化的感覺他到底是如何煎熬的?!
腦海猛然躍出他被劇痛折磨,被毒液融化的體無完膚的畫麵,便覺一顆心痛的窒息,她再也不敢想下去,也不願再想下去,所以選擇了閉起眼眸去逃避,卻還是止不住去問,“他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很難熬?”
她的語氣已漸漸轉為了平靜,哥舒無鸞的心為之一鬆,可卻因她的話,心底凝起了一陣接一陣的痛,搖著頭,善意的欺瞞道:“沒有多痛苦,真的!”
見大妃還是糾結的閉著眸子,顯然根本不信她的話,咬了咬下唇,微微闔上雙眸,道:“還沒有在他感受到難以承受的痛苦時,鸞兒就……親手了結了……他!”
她斷斷續續,艱難哽咽的說著,可大妃卻倏地睜開了雙眸,痛聲喝問,“為什麽不救他?”
那是她帶著深深責難,夾雜怨恨的詰問,哥舒無鸞的身子一顫,淚水簌簌滑落臉龐,“鸞兒也好想救他啊,可,鸞兒無能為力,真的……沒有辦法!”
見大妃開始抖的厲害,痛色染滿了煞白一片的臉頰,她一下握住了那隻冰涼的手,吸著鼻子,含淚勸道:“娘娘,咱們還是離開吧,這裏有禁令,不宜久留……”
若被人撞見她們在此逗留,被珈藍揪扯住再傳到陛下耳中,繼而順著此事追查下去,那處境……將會對娘娘十分不利!
處於恍惚的大妃卻是猛的掙開了她的手,咬牙嘶嚷道:“禁令?是啊!本宮怎麽忘了,這裏是陛下賜給國師的地方,而那毒草也該是他種的!是他害了我的義弟,全是他的錯,本宮要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
這時的大妃再次癲狂了起來,一邊嘶吼,一邊怒火驚濤的奔向了門口。
見此,哥舒無鸞的心一驚,急忙追了上去,打算攔住被憤怒盤踞的大妃,以免她因失去理智而做出什麽衝動的事情來!急急拉住她的手臂,痛哭流涕的勸攔道:“娘娘要冷靜!這並不是誰的錯,確實是……”
早前她也將全部的責任完全歸錯於了珈藍,然而,冷靜下來,才轉過彎,之前這裏早已明明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涉足,也便代表了此地甚危!若不是……
那麽如此,又豈能怨得著人家?!
該怨的隻有她,為何那麽晚的才想起禁令之事,而致完全不曉得此事的來熙遭受了滅頂之噩!她為此後悔的難以釋懷。
大妃一下甩開了她的手,含著淚咬牙道:“你的意思是,他自己在上門找死,是不是?”
她哭著搖頭,卻是無言以對。
忽然,大妃麵上一變,痛苦的抱著頭顱自責起來,“這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留你用晚膳的,我不該讓你那麽晚的來赴他的約,若是你早一點來,事情也許就會完全的不同……現在,連他的屍首,乃至連丁點骸骨都沒有留下絲毫,死無全屍啊!為什麽這麽殘忍……是姐姐對不起你……”
說話間,她已跌跌撞撞的奔向了那灘黯紅的血跡前,滿目沉痛的顫顫伸出手去,似要抓住些什麽,可終究還是什麽也抓不住,最後,終是克製不住情緒,崩潰的哭出了聲。
哭聲中伴著濃烈的哀痛,讓哥舒無鸞的眼淚更加洶湧,一把抱住了她將要支撐不住的身體,哽著喉勸慰道:“娘娘……節哀!”
但在腦中尋索了半天,卻終找不到一句更好的安慰話出來。
之後,她隨著大妃一點一點滑坐向了地間,緊緊抱著傷心欲絕的她,可卻再難開口說些什麽,隻能陪著她流淚,久久,久久。
時間慢慢的流淌,不知過了有多久,大妃的哭聲終於低落了下去,直至徹底平靜了下來,她才泣淚低聲開口,“娘娘走吧,您的身體為重!”
靠在她懷中的大妃仿佛動了動,卻是沒有起身離開的打算,隻眼神呆滯的望著那灘血跡。
她吸了吸鼻子,鼻音甚重的再次出聲,“娘娘……”
不想話還未開口,便聽大妃嗓音嘶啞,可語氣卻是柔柔的自喃道:“他向來喜歡白衫,從小就喜歡,所以他所穿的衣衫都是我親手做的,你瞧,那件衣衫弄髒了,好髒好髒,他一定會不開心,嗬,鸞兒,你是不知他有多麽的愛幹淨……”
這平靜的口吻,恍惚的言辭,讓哥舒無鸞聽出了此刻的大妃有些不正常,心霎時猛沉,剛要出聲,卻聽她低道:“放心,本宮沒有瘋,隻是不想讓他……喜歡的衣衫被汙穢在這裏!”
哥舒無鸞為之鬆了口氣,順著她的視線望了一眼那件被血浸染,早已分辨不清原來顏色的衣袍,心隨之痛了又痛。
娘娘在說衣服,還是在說人,她心裏萬分清楚。
可現在,卻連他的屍骨都斂不了,剩下的也隻有那件衣服了,而他終將隻能在這汙濁的方寸之地葬身……
這時,大妃慢慢掙紮起身,一步一蹌的走向了那灘血跡,抖著手拾起了那件染血的衣衫,小心翼翼的攬入懷中,緊緊抱住,“姐姐……帶你回去。”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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