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猜度

緋色又豈會不知她的深意,是想借此引走男人的全部注意,以讓她順利離開這裏,繼續掩藏住身份,保她無虞!

其實,之前她是被男人的突然出現,有些驚住了,也因他冰冷質疑的話一時無法自控住情緒,不願回答他的猜度,才會加重了他的疑心,險些暴露在他麵前,如此,才令大人為了護她自招責難!

這讓她內疚的難以招架!一時不知到底該走還是該留,若她離開,以他對大人的錯恨還不知會對大人如何呢,她又怎能眼見如此卻放任不管隻顧自己脫身而去?可若不走,一旦被他發現她隱瞞身份的隱情,到時被他埋怨懷疑是小,卻會令他猜度此事上大人的用心,而因此連累大人的處境更加危險……

左右都不是她願見的,內疚間,也隻能惱自己不該來這一遭,都怪自己按捺不住衝動才致局麵更是不利大人了!

經此一句,倒是巧然引走了男人的注意,卻也似是一下戳中了他的心事,臉色冷沉可怖,就此頓住了步子,亦放下了向女子背影伸去的手臂。

此時的裴英俊並未懷疑她的用意,隻因她那帶著笑意坦然以對的態度,更加重了他的惱恨,慢慢掃過她的那副受刑帶傷的狼狽相,自覺惡有惡報,咬牙道:“沒錯,我就是特意來聽你贖罪懺悔的!當初我那樣的求你,可你偏偏不放過我們,還讓她……”說到這裏眸中痛意加深,冷聲對女子的背影道:“你先回去,我有話要對她單獨講!”

緋色身子一顫,自知一場風暴待發,卻是無力阻止,當接觸到女子暗暗投來的眼神示意,和其中夾雜的那抹寬慰之色,猶豫一瞬,終沉痛艱難轉身,一步一頓而走。

裴英俊並未留意女子的不妥之處,隻因將注意力全部投注在了哥舒無鸞那裏,待耳邊腳步聲擱淺,才嘶聲吼道:“你說,你該不該死?現在,我要你這個罪人對著她的在天之靈認錯!”

哥舒無鸞勉強正了正身子,緩了緩氣息,反問道:“敢問侍郎大人,我何錯之有?我身負職責,維護內宮的宮規禁律本屬理所當然!難道,就因念你們的私情我便要玩忽瀆職,有負皇命?侍郎大人也身為人臣,若此事擱在你的身上,你會怎麽做?是放還是諫?倘你選擇前者,就不覺得汗顏,愧對陛下嗎?”

一番咄咄的鏗鏘詰問,令裴英俊的臉色瞬間驟變,忽青忽黯,卻也實是被她堵得無話反駁,“你……”

之前他隻想親耳聽她的懺悔得以寬慰,本不欲落井下石,可事到如今,她竟還是死不悔改,這讓他簡直憤恨到惱怒,忽而,卻是冷笑道:“嗬,你倒是沒有愧對陛下,一心稱職為官,可結果怎樣,還不是要落得今日的下場?!”

那還不是拜你老子裴安所賜?!不過,這也隻是一個正和陛下心意的引子罷了。是以,哥舒無鸞無謂的牽了牽嘴角,任他譏笑奚落。

裴英俊倒也未惱她那任之受之的態度,隻兀自道:“你知道嗎?陛下再也容不得你了,所以,之前刑獄司提點剛剛收到一道暗旨,今晚子時之前便要送你上路!”

這番話傳出,一直飄到並未離去而是暗暗隱在大牢一角的女子耳中,罩在風帽下的臉霎時一白,素手緊緊攥成了拳。

可哥舒無鸞卻並未流露半分意外的神色,她一早便已料到,既然陛下將她秘密下獄,那便根本不會庭審,而是要暗暗發落!遂,淡笑道:“真好。不知安的什麽罪名?”

裴英俊眯眸,聲音冷冷,“沒有罪名!隻是你偶染早前內宮突發的癲狂怪疾,自知無疑醫,這才自行了斷!”

哥舒無鸞挑眉,真沒想到,陛下會想出這麽一個粉飾太平的借口來殺她!這個借口誰會信?然而,誰又會不信呢?!

裴英俊望了一瞬她不言不語,表現平靜的態度,咬牙道:“你就好好的等著受死吧!”

而這句冷厲的話傳入隱在角落的女子耳中,再也按捺不住驚痛的心情,忙步奔了進來。

忽聞腳步聲,待眼底浮現去而複返的身影,哥舒無鸞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真是浪費了她之前的一番功夫啊!

卻也隻能無奈暗歎,她太糊塗了……

裴英俊耳聞動靜,以為是提點派人來了結她,這便冷笑著轉過頭,哪知當觸及來人的麵容,臉上的情緒瞬間凍結了。

他便那樣僵在原地與之對視,眸中有難以置信,也有莫大驚喜,仿佛過了有一世,才找回神智,聲音顫抖的不能自已,“緋色……是你嗎?我是在做夢麽,你真的還活著?!”

他語無倫次的說著,腳步異常慌亂的向她邁去,卻還未接近她分毫,便聽她冷冷出聲,“別過來!”

裴英俊心中一顫,卻是登時頓住了步子,是她的聲音!可為什麽她會對他如此的冷漠……忽然,他的眸光凝在了她的衣飾上,驚喜之色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掩飾不住的惱怒,幾乎咬牙切齒,“你,是柳依蘭!說,為何要假扮她?!”

緋色心裏苦笑,卻是平靜淡然的反問道:“柳依蘭從未見過我,又如何假扮?”

這話顯然問住了男人,雖心中也萬分期盼她就是自己的摯愛,可還是不由得去懷疑,不單是因自知緋色早已不在,更重要的是,今晚她來此探牢明顯目的不純,難道……

想到此,他黯眸指著哥舒無鸞對她冷冷喝道:“你們早已有了深交對不對?也是她暗下動作,令陛下賜的婚!而眼下,定是她的安排,叫你偽裝成緋色來迷惑我,好讓我放走她……”

說到這,他掃了一眼哥舒無鸞,咬牙而笑,“嗬,好一招埋得深的計謀啊,原是早就料到了會有今日的處境,這才安插你在我身邊,待屆時拿我當一道救命符!不過,即使你與她暗暗謀算,狼狽為奸多時,你們的奸計也休想得逞!因為,憑你,還蠱惑不住我!”

雖然他大體上的猜測是對的,確實是大人的安排令她嫁給了他,可他的猜疑也讓緋色的心蒙上了一層凜然的寒意。

而最後這句冷絕的話,更深深刺傷了她的心,的確,憑‘她’從來都不配!但是,他怎麽會變成這樣一個疑心且無情的男人?

難道就因為,他不愛柳依蘭這個身份,便要如此偏執的認為,‘她’不僅是一個不招他待見的‘妻子’,更是個心懷不軌的壞女人?!

他可以不接受現在這個身份的她,但他這樣,哪怕本是他對其它女子的表現,而並不是針對真正的她,她也感到難以釋懷!畢竟過往的自己已死,現在的她做的隻是柳依蘭,他不該沉浸在過去苦苦不拔,而如此的去傷害一個無辜的女人,一個他名義上且要廝守一生的妻子!

這時,她寒心的搖了搖頭,卻是緩緩闔起雙眸,低低吟道:“未曾相逢先一笑,初會便已許平生……”

餘音未落,便聽男人緊接著和道:“隻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

這是他與緋色初次相會時他們互訴衷腸的那首詩,也是他們的定情之語,隻有他與緋色才知,外人根本不可能知曉,也就是說她真的……

這時的裴英俊完全放下了猜度心,一股莫大到難以言喻的狂喜湧向了心頭,聲音顫顫,“是你,真的是你,你的確還活著!我就知道……老天待我不薄,總算是將你完好的還給我了!”

這一夕,他是激動的,慶幸的,腳步急促間,再次向她邁了過去。

然而,她冰冷的話卻也又一次攔住了他的步伐。

緋色慢慢睜開雙眸,淡淡望著他,苦笑道:“嗬,你總算是相信了!可你為什麽不忘了我,而是要一味的自尋痛苦呢?”

默默望著咫尺相對,心情各異的二人,哥舒無鸞不禁開始暗暗憂慮起來,雖然,緋色得以以真麵目與之相見,可埋在心底的心結,卻是那樣的深,不知要如何才能解開?

她無奈輕歎。

而此時感受她冷漠如冰的情緒與態度,也讓裴英俊的背脊猛的一僵,這才意識到,過往的傷害,是何等的令她受傷至深!雖不是本意對她,卻也已然造成,不可抹殺!

他開始無盡的惱自己曾經的所做作為,即使那是他愛她的表現,哪怕,那時的他並不知摯愛就暗暗隱在自己的身邊,他也無法輕易原諒自己!

還有現在的……

他已想不下去了,隻覺內疚與自責緊緊糾纏在一起,猶如一團烈焰般燒灼著他的心!

他開始控製不住情緒的痛聲低喃,“我怎能忘了你啊?你曉得,你的死到底給了我多大的打擊嗎?”

此刻,裴英俊的眸中已湧起了一片激動的淚花,那是代表愧痛,更代表著失而複得,忽然,他卻怔了一下,這才想起來問,“你怎麽會有幸得生,並且,還成了柳家大小姐奉旨嫁給了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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