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祈求

忽然,裴英俊怔了一下,這才想起來問,“你怎麽會有幸得生,並且,還成了柳家大小姐奉旨嫁給了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難道,真的讓他料中了,這一切都是那女人的安排?!

先將他們棒打鴛鴦,再來一招苦肉計,後令她換了個身份潛在他身邊,好暗暗為她辦事?

不管事實怎樣,他都不會怪她,隻因,萬分慶幸她還活著,然而,卻不得不有些怨她,畢竟,她竟連他也隱瞞的那麽深,愣是讓他沉痛悲傷了如此之久!

不過,雖怨,終抵不上心底的那股欣喜,最後,那些怨懟繼而也便淡了,散了。

緋色斂眸,輕描淡寫的帶過,“事情的經過,回頭我會一一向你解釋。”說罷,望了一眼他身後的女子,語氣從毫無起伏,轉為了凝重,“現在,我有一件萬分重要的事情要求你!你也該清楚你爹的為人,大人會遭遇至此全是經他的陷害所致!若你還是我曾經戀慕的那個男人,若你還存有些許良知和大義,就請求你,幫我救救大人!”

他就知道她今晚來此是有目的的,果然!

既然哥舒無鸞並被有害死她,而她則是還好生生的活在他的世界,那他的恨也因此煙消雲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滿心感激。

哪怕明明清楚她安排她換身份嫁與他存著一些別有用心的目的,他還是感到無盡的慶幸!

其實,他是一個恩怨分明的人,所以說,此事就算她不提,他也會念著這份恩情設法相還,隻不過……

正當為難間,卻剛好撞上了她那已帶著無助的祈求眼神,裴英俊的心為之一扯一扯的痛起,“我當然會幫你!可這件事已至此,恐怕我也是無能為力了啊!”

說話間已愧疚的斂下了眸光,似不敢去看她眼底的失望與寒心。

見男人並沒有因隱瞞身份之事遷怒埋怨於緋色絲毫,頓使哥舒無鸞心中一陣寬慰,到底還是真情大過一切!輕咳一聲,勸道:“緋色罷手吧,也不要怪他,此事誰也幫不了我,所以不必在費心思了。然而,能在死之前見到你們坦然相見,我自覺無盡安心滿足了!”

緋色淚光盈盈的搖頭,倔強道:“不!奴婢偏要奮力一搏!”

說罷,不等她接口,便望著男人,緩聲道:“我曉得你的為難之處,心有餘而力不足。不過,我也並不是要你去違抗皇權,以卵擊石,而是想請你先拖住提點不要對大人動手,盡量多拖延一些時間出來,至於如何去解救大人……我想,定有人會有所動作的!所以,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暗暗幫襯,以及忍與等!你可以幫我,陪著我做到這幾點嗎?”

這句意有所指的話聽在哥舒無鸞的耳中,心為之一緊,她當然知道她所指的那個人誰是,也清楚娘娘定不會任由她受冤致死,是以,開始了深深的憂慮,生怕娘娘會因此獲罪自己!

但她已深陷牢獄,又被鎖了琵琶骨,武功幾乎盡廢,也隻能在這裏幹著急而無力去阻止。

最後隻好暗暗祈禱,希望陛下還念著夫妻情,不會為難娘娘!

不過,聽完緋色的這番話後,總覺得她和以前不一樣了,再也不是那個時時都表現的惶恐無狀,戰戰兢兢的小宮娥,而是轉變成了一個沉穩成熟的女人。

那麽,以後對於她在‘虎穴’裏偷生顯然是有利的。

這,多少也令她感到欣慰安然。

一番話後,裴英俊並未有所回複,而是似陷入了深思。

見狀,緋色微微攏起掌,抿了下唇,道:“若你能幫我,我就原諒你曾經的傷害!”

哥舒無鸞一怔,她竟為了救她而不惜以此來交換,這讓她既感到愧疚又感動,自問,自己何其有幸能有如此的一位知己!

男人當即揚起了眼簾,眸光中閃著一抹歡欣之色,顯然一語正戳中心事。

這無疑是他最在意、憂恐的!

其實,剛剛他沒有及時回答她,隻不過是為她的轉變而有所失神,沒想到,她竟從一個謹小慎微的小女人,轉變到了現在讓他難以形容的樣子,除了驚異欣慰,更多的是愧痛,萬分自責自己成親後對她的漠視!

可現在她卻誤以為他有所顧慮而給了他一顆定心丸……即使是誤會,哪怕是建立在作交換的基礎之上,他也為此滿心歡慰,隻要能得到她的原諒,他便會不惜一切代價,更何況,他已複職,這點小事自難不住他!

是以,他便一口應道:“好!我答應你,勢必傾力而為!”

得到這句鄭重的承諾,緋色頓時身心一鬆,露出了一抹寬然的笑意,接著,解下肩頭披風走向女子,裹住了她那顫抖又單薄的身體,哽咽道:“大人一定會平安無恙的!”

哥舒無鸞為她的執著與忠貞,感到滿心撼動,隨即,點了點頭,以令她安心。

就此,緋色含淚起身,對著男人耳邊低低叮囑了幾句,最後深深望了女子一眼,便拉著他的手臂離開了牢房。

二人走後不久,哥舒無鸞便被抬到了一間有床的幹淨牢房,其後,有醫女為她解了鎖骨鉤,上了藥,換了衣,就連看守都調成了女獄卒,至於那個獄官陳亮卻再也沒有前來刁難,如此悉心的安排,想來都是緋色臨走時吩咐裴英俊做的。

顯然,緋色是怕陳亮再來欺辱她,折磨她,而裴英俊也恐緋色身份被疑,傳到其父裴安耳中會對愛妻不利,這才將其暗暗發落了,雖他罪不至死,不過,那樣的人活著也隻會貽害人間罷了。

夜色漸濃,外麵的雪還在飄著,風勢卻已見小。

牢內的炭火燒的極旺,將那股冷寒完全驅離在外。

因失血過多,加之暖意彌漫,困乏逐漸深濃,哥舒無鸞終是抬不起眼簾,沉沉睡了過去。

眼下換的這間牢房偏遠且安靜,耳邊遠離了那些犯人的哀嚎聲,致使這一覺睡得很沉,可就在臨近子時之際,她卻被一道鐵鏈相撞聲驚醒了。

她悄然翻了個身,繼續閉眸假寐,直到腳步聲停到近身前,感覺一道暗影遮來,這才倏地睜開了雙眸,映入眼簾的是一襲如墨般的鬥篷。

隻覺那股清寒之氣,撲麵而來,哥舒無鸞不動聲色的費力坐起,冷道:“你來做什麽?”

男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深沉,卻也透著些許沙啞與凝重,“帶你走!”

說著,便要伸手將她拉起。

衣袖帶風,隨之飄過一股極淡的藥香,她暗暗咬牙,偏身避開,卻是當即譏諷笑起,“你我何時有了如此深厚的交情,竟令你不惜背主棄恩的深夜來劫獄?”

他的手適時頓在了半空,自感應到了她今日語氣的不同,難道她猜到了些什麽?罷了,至此他也不想在瞞她了,隻要她隨他離開,他便會向她坦白。歎了一聲,“咱們是沒有什麽交情,但我喜歡你,又怎能眼看著你受冤身陷囹圄而無動於衷?!先跟我走吧,有什麽事出去在說。”

哥舒無鸞冷笑,“嗬,跟你走?!我為什麽要跟你這個天底下最大的騙子走?”

男人手臂一抖,慢慢垂向了身側,似是無言以對,一時默默無聲。

這點小動作完全盡收哥舒無鸞眼底,心中又痛又怒,忽而,揚眸緊緊凝望向隱在風帽下的那張臉,咬牙道:“怎麽?被我說中了是嗎?那你是不是覺得現在的自己很挫敗?藏了多時,騙了多時的真正身份終還是被我看穿了!”

他的聲音帶著深濃的內疚,“對不起!可我不是有意要騙……”

她根本不容他的任何解釋,嘶聲吼道:“別給我狡辯,我不想聽!”

男人清楚,她越是表現的這樣激動,越是代表她的憤怒有多大,知道她正在氣頭上,自己越解釋越會令她的怒意加深,是以,暗暗攏拳,閉口不言,任憑她發泄。

察覺已失控,哥舒無鸞奮力緩複了下心情,待逐漸冷靜下來,才牽著嘴角平靜的反問道:“你說我現在是要喚你魅影,還是要喚你燕七殺,亦或是……尊稱你為燁王兼王太弟殿下呢?你有這麽多層的身份,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如何選擇!那就請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樣稱呼你!”

話到最後,終壓製不住憤懣惱怒的情緒,已是咬牙切齒。

男人背脊一僵,聲音甚是沉重,“你是如何知道的?”

這口氣,這話鋒……

他,終於承認了!

哥舒無鸞的心為此死死擰成了一團,痛怒交纏,入骨入髓。

不過,他不提這個還好,一經提及她便開始了啞聲嘶吼,“你掩藏的的確很好,然而,騙子就是騙子,終有百密一疏的時候!你知道麽,若不是我醉酒那晚無意沾染到你身上那抑製寒毒的藥香,繼而給了我答案,我恐怕至今還被你耍的團團轉呢!”

其實早在‘天象’前,那晚與他在屋頂上閑聊那次,她便有察覺到了那股藥香,再到出發禪州路上他偶然發病,她再一次聞到了那股相同的藥香,然而,那時的她因他發病早就亂了心神,也便根本沒有聯想到,兩個不同之人的身上怎會有如此特別且相同的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