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吃味

該死的男人,可惡的男人!他到底安得什麽心?!

一邊編排著心思的妖惑她的心神,另一邊又在惡毒的挑撥她與娘娘之間的關係,他到底想幹什麽?

哥舒無鸞根本想不通,也猜不透燕七殺的心思,但她清楚,如果她再逗留在督策營,自己早晚被這個男人徹底弄瘋!

越是急躁吧,而那個行屍‘鐵犁’越是無蹤無跡。

眼看著又過了兩日,一點行屍來襲的跡象都沒有,哥舒無鸞真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夜。

圓月如盤,皎潔幽明,銀亮的月光灑向恬適的小院,宛若浮紗逸動。

猛然間,一道寒光冰芒乍起,驚起流螢四散,劍芒隨著女子輕盈的身姿,破開夜幕,舞在月下。

一樹繁花因颯颯劍氣,似簌簌飛雪般紛落於地,一時間在女子的衣擺下回旋、追逐……

清麗的身姿,雷厲的劍式,專注的神情。

哥舒無鸞將劍舞的渾然忘我,此刻她將全部心神都投注在掌中的這把劍上,致使忽略了高牆上的那道健壯的身影。

再次使出一招回風落雪,一劍刺出,幻化九劍,威力驚人,劍勢迅猛,以劈風斬塵之勢橫掃而過,而躍起的身姿,輕的就好似一縷青煙一般。

忽然,腳邊**過一陣凜然的刀氣,哥舒無鸞瞬間警覺,猛的收回劍式,迅速的以利刃挑起了插在距離腳邊半寸的那柄雁翅刀。

兵器相碰,發出‘鐺’的一聲脆響,再看那柄雁翅刀頃刻被挑飛於月下,最後返回了男人的手中。

哥舒無鸞掃過素靴麵被濺上的點點朱紅,和腳邊被刀切成兩段的那條蛇,幽幽歎道:“這蛇沒毒,你又何必要取它性命呢?”

言罷,抬眸望向已停到她正對麵的那道高大身影。

夏雪風雷俊朗的麵容一片肅然,抱拳道:“屬下不管它有沒有毒,隻知道保護大人是屬下的職責。”

他的回答讓哥舒無鸞微微蹙眉,這個人太愚忠了!

她收回視線搖了搖頭,曼步走到石桌旁,將手中的劍收回劍鞘,而後撩擺坐在了石墩上。

夏雪風雷一直注視著女子的動作,卻是看不懂她搖頭是為何意,雖是不懂也沒有細琢磨,更不敢問,隻將刀刃上的蛇血拭去,別回腰際的刀囊,幾步走到了女子的身旁站定。

哥舒無鸞側目掃過他那副麵無表情的臉,定定望著他別在腰際的刀,道:“你的刀法的確快。”

從那陣凜烈迅猛的刀氣看來,他確是稱得上快刀手。

男人微愣一刹,恭聲道:“謝大人稱讚!”

她噤聲片刻,繼續淡淡出聲,“你說你師承銅雀手?”

男人臉上永遠是端著一副憨直相,鏗鏘答道:“回大人,是。”

對於這個銅雀手,哥舒無鸞倒是有些耳聞,此人早些年在江湖上闖**,並小有名氣,一把刀使得出神入化,又快又狠,因此得名銅雀,但這人真正名聲鵲起,還是因蕃人來犯大商之時。那時,此人加入了抗蕃的隊伍,為我朝捍衛疆土。

據聽說,在當年那場戰役中銅雀手帶領著將士突襲,卻被蕃兵圍困山穀,在援兵遲遲不到的情況下,銅雀手以一敵百,突出重圍,愣是將蕃人大將的首級取了下來,致使敵寇群龍無首,軍心震**,而我軍趁其潰,攻起亂,最後取得了大獲全勝的結果。

再後來,國君下旨破格封此人為撫遠大將軍,卻遭到了群臣的反對,隻因……她是個女人!

而銅雀手卻以毫無為官之意的緣由適時給了國君一個台階下,拒絕了這一殊榮,國君極其欣賞她的不居功自傲,便順了她的台階,準了她的推辭。

從那以後,她便隱匿江湖,自此銷聲匿跡。

卻是沒想到,這個對仕途完全沒興趣的銅雀手的徒弟竟入宮作了侍衛。

見女子失神許久,夏雪風雷猶豫了一下,喚道:“大人……”

哥舒無鸞匆匆收起思緒,悠悠抬起眼簾,卻在抬眸的一刹,注意到了他衣袖處的那道破口,隨即出聲,“你的衣服破了。”

男人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發現自己袖子上破了好大一條口子,頓時臉色一紅,吞吐道:“是、是啊。屬下失儀,馬上去換了。”

夏雪風雷剛要滿臉窘迫的離開,卻聽女子將他叫住了,“不用換了。就算換下來,這破口子的衣服你一個大男人會補嗎?”

她的問話讓男人的臉色頃刻漲成了豬肝色,若是讓他耍刀弄槍他連眉都不會皺一下,可說到針線活當真是難住他了。

這身衣服是禦賜的官服,又扔不得,總不能穿個破衣爛衫到處逛吧!

這可怎麽辦?

正在男人暗自糾結之時,哥舒無鸞清亮的喚了一聲,“衙役過來一下。”

守在院門口的衙役聞聲走了過來,行禮道:“大人有何吩咐?”

她抬了抬手,問道:“督策營有針線嗎?”

衙役愕了一刹,倒也機靈,會意道:“有。屬下馬上去取,大人稍等片刻。”

夏雪風雷有些不明所以的望著衙役離去的背影,呆呆的杵在原地愣神。

女子看著他的憨態,無奈的扯了扯唇。

片刻,衙役去而複返,將取來的針線交給了哥舒無鸞,而後便躬身退下了。

“雷,過來。”她輕喚了一聲。

男人猶如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聽話的如同木偶一般,端端的走到了女子身前。

還未等他明白過來,哥舒無鸞便捏起了穿好線的針,拉過了他破口的衣袖縫起。

夏雪風雷滿臉的受寵若驚,話也結巴起來,“大、大人,這、這、這使不得!”

女子斂著眼簾,鉗住他欲抽回的手臂,繼續縫著破口,卻淡淡調侃道:“再動,這針可就要紮到你的肉了。雖然本官的針線活不怎麽樣,總不能因為你的不配合,便落個貽笑大方的——‘補衣縫肉’的壞名聲吧?”

男人這下終於不在動了,僵硬著健壯的身子,乖乖的站在原地,恭順的臉色,預示著他的配合不是怕被紮到自己的肉,而是怕壞了上司的名聲。

哥舒無鸞一邊縫著衣袖,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了起來,“雷,這兩日你都是在哪休息的?”

問這話的同時,她腦中憶起那日男人說過的那句令她咋舌的話:‘屬下即使有一根繩索都能休息好。’

她可不相信他真的找根繩索休息去了。

夏雪風雷身子僵的好像石化了,憨聲回道:“回大人,前晚在樹枝和屋脊上,昨夜是在後雜院的晾衣架子上。”

這個回答當即讓哥舒無鸞失笑出聲,“嗬,你倒是會挑地方。”

她的這個屬下倒真是有意思,有房間不睡,偏偏選些懸峭的地方睡覺,不過他的這個古怪的毛病有一點好處,適合潛伏,他倒是可以做暗衛。

哥舒無鸞暗暗替男人想著適合他的差事。

不遠處,一道墨藍色身影靜靜站在幽清的月色下,頎長的身姿拓拔昂藏,幾縷月影傾下,照在他的身上,仿佛將他的周身罩上了一層雲霧煙紗,散發著迷離的美態。

他便那般靜靜的注視著石桌旁的兩道身影,觀察著女子手中的動作,安靜的傾聽著二人的談話,待耳邊傳來女子的淺笑吟語,他的唇角霎時抿成了冷毅的一線。

他觀望片刻,忽然抬起步子,向二人走去。

就在這道暗影遮住她視線的同時,哥舒無鸞手中的絲線恰好也被掐斷了,一邊收起針線,一邊淡道:“縫好了。”

音落,抬眸掃向停步於她麵前的燕七殺。

此刻,男人的臉色恬靜如溫水般,但一雙藍眸卻恰如寒淵,泛著侵骨的冷意,且讓人永遠也看不見底。

夏雪風雷定定的看了看補好的袖子,抱拳道:“多謝大人。”

他嘹亮的嗓音中少了之前那種謙卑之感,卻含了些許和暖從容的意味,像是因她的關懷,而感觸頗深。

夏雪風雷說完,側身向燕七殺拱了拱手,隨即退向了一旁。

男人深深望了一眼兀自靜坐的女子,挑著英挺的長眉,感慨道:“能做大人的下屬真是幸福!”

他的語氣貌似帶著些許吃味,致使哥舒無鸞冷冷一笑,“嗬,但耳邊總能聽到燕副座的聲音可真是不幸。”

燕七殺勾了勾薄唇,淡笑不語,未置一詞。

氣氛又開始變得莫名的滯怠。

而這次哥舒無鸞並沒有刻意的逃避,而是麵色從容,淡定的坐在石桌旁。

他賴著不走,就是想要看她浮躁抓狂,落荒而逃,她又豈會稱了他的心意?

良久,燕七殺慢慢揚起頭,望著高懸於墨空中的那輪玉盤圓月,歎道:“大人有沒有發現,今晚的月色格外迷人。”

順著他的視線,哥舒無鸞悠悠抬眸。

那輪亮月,圓潤又碩大,就仿佛掛在頭頂般,似玉盤,又恰如明珠,散發著盈盈光輝,那樣的皎潔,皎潔的沒有一絲瑕疵。

她望了一瞬,有些失神,竟隨聲附和了一句,“是啊,很迷人,很美。”

聽到她的附和,燕七殺背脊微微一僵,繼續道:“能同大人並肩賞著這樣宜人的月色,是卑職此生之幸!隻是,不知這樣的幸事,以後還會不會有……”

他磁性的嗓音慢慢擱淺,語氣中的些許淡淡蒼涼感於夜下飄然遠去。

不知何因,哥舒無鸞因他的話,心口猛地一緊。

她暗惱自己又被他妖惑的言語擾亂了心智。

穩了穩神,剛要回諷,卻在這時,自小院門口傳來了一陣急促嘈雜的腳步聲。

緊接著,一名駐守在鐵府的宮衛麵色駭然的急奔了進來,停到哥舒無鸞的麵前,上氣不接下氣的稟報道:“大、大人,行屍出現了!眼下,正在鐵府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