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心棘
哥舒無鸞靜心的待在假山旁等待,夜色如洗,晚風微慍,月影將她的身姿映的清雅綺麗。
等了約莫有半盞茶的時間,果不其然,正對大殿的宮道上走來了一道暗藍色的身影,夜色下他的那身衣衫幾乎融為黯色,那顏色簡直黯到了心裏,就好似他腹黑的心思一般。
男人勁步翩然,銀亮的鬢發偶爾被風撩動,隨著他一路走來,展開了說不出的妖嬈風華。
他側身自哥舒無鸞麵前而過,因由二人之間相距有些距離,致使她根本望不清他麵上的神色,隻察覺到,他臨近她對麵之時腳步微頓了一刹,卻是未曾向她望來,而是繼續向殿門走去,直至他的人影消失在門口,她才緩緩收回視線。
哥舒無鸞抱臂靠在假山石旁,闔眸繼續靜靜等待。
微風四起,卷來了陣陣花香,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殿門發出‘轟隆’一聲響動,她忙睜開眸子望去,隻見燕七殺正漫步悠然的踏下台階,向她近前走來。
待他在她麵前站定的一刹,“你……沒事吧?”
“你還好吧!”
二人幾乎是在同時發問出聲。
不謀而合的拍子,語氣中夾雜的若有若無的緊張感,將氣氛瞬間變得尷尬、曖昧。
尷尬的是哥舒無鸞,她怎麽也沒料到自己的第一句話竟是問他是否安好,而不是問幕後主使有未抓到
!
直到這話未經大腦脫口而出,她才頓覺心慌懊惱,一時斂著眼簾不敢直視男人。
燕七殺深深睨著她糾結變換的神色,嘴角勾起柔情一笑,“我若有事,眼下就不會這般好端端的站在大人的麵前了。倒是,阿鸞你……沒有受傷吧?”
他的語氣沒了往日的妖魅感,而是小心翼翼的輕柔,柔的似水拂過心頭。
隨著話音漸落,他的視線暗暗掃過女子心房的位置,深邃的眸光如淵般難測。
然而,哥舒無鸞根本沒察覺到他莫名的注視,因為,眼下她已被他的話擾亂了一池心水。
她強穩了穩神,語氣倔強的回道:“如你所言,本官若受了傷,又怎會無恙的停在你眼前。”
是從什麽時候起,她竟開始默許,甚至是不排斥他喚她阿鸞了?她不清楚。
男人對她的話勾了勾唇,未在吱言。
氣氛再次陷入沉寂,每每如此她便開始心慌意亂起來,這種感覺真他娘的該死!
哥舒無鸞暗咒一聲,猛地抬眸望向男人,卻見他正在滿眸深情的望著自己,一時間她的心仿佛停跳了幾拍,她慌著神的躲避著他的視線,冷聲道:“不知燕副座將那幕後主使抓到了沒有?”
“你在這等我,就是為了問這個?”他的聲音裏夾雜著絲絲失落。
“當然。”她不假思索,麵色冷漠。
燕七殺的眸光在她麵上停留了片刻,隨後閉了閉藍眸,將眸中的不舍深深掩埋深淵,再睜開眼,眸中隻剩無盡的深冷,“抓是沒抓到……”
哥舒無鸞感應到了他情緒的變化,仿佛是因為她決絕的語氣,冷漠的態度而導致的,心下竟冒出些許不忍,然而,卻因為他的回答,將這些不忍徹底的排除了心門,繼而冷冷一笑,奚落道:“沒抓到?嗬,那你充什麽英雄?早知道我讓雷去追蹤他好了,也不至於雷為了救我而身中屍毒,昏迷不醒
。”
之前在她麵見國君之時,禦藥殿有人來報過雷的傷勢,說他所中的屍毒不輕,一直陷在昏迷中,兩名值夜的禦醫,雖是暫時壓製住了毒氣的蔓延,但終是未曾全解,也不知有沒有性命之憂?
想到這,她便憂心忡忡,要知道,那一下本該是她受的,躺在禦藥殿裏昏迷不醒的也應該是她才對。
眼下,她又怎能不替他憂心焦慮?
見她提及別的男人便滿副緊張的神情,燕七殺的臉色黯了又黯,然而,隻在眨眼間,卻恢複了邪魅的麵色,妖豔的仿佛荼靡花開,“大人果然是急性子!可卑職的話還未說完呢。”
哥舒無鸞一時間有些不明所以。
男人邪氣一笑道:“卑職說的是沒抓到活的,但卻親眼所見他身死。”
死了!怎麽會?那個幕後之人那麽大的本事,竟這麽容易就死了嗎?
想到此,她麵色一凜,追問道:“你殺了他?可問清了他到底是什麽人?又為什麽要操控行屍來對付本官?”
“大人一口氣問了這麽多問題,卑職真不知要先回答哪一個。”燕七殺散漫一笑,歎道。
此刻,哥舒無鸞沒有耐心和他鬥嘴,聲音愈發寒厲,“一個一個回答,別賣關子!”
男人對著她暗沉的臉色凝眸一瞬,悠然出聲,“第一,不是卑職殺的他,而是他自己自焚而死。卑職從鐵府對過的暗巷發現他的蹤跡後,便一路追著他,那料,他逃到懸崖邊竟出了這麽一手!第二,從他施蠱的手段看來,此人來自西域,其身份應該是域中惡名遠播的毒王。至於第三麽……卑職還沒來得及問,他就已經‘呼’的一聲,灰飛煙滅了。”
話到最後,他故意拉長尾音,狹長的眸子詼諧一眨,像是故意在吊女子的胃口。
哥舒無鸞險些被他的舉動氣結,黯聲喝道:“自焚而死?!他想自焚你就由著他,有那麽多疑點還未審清楚,試問你如何替他交代清?”
“沒辦法,他身上撒了大量的磷粉,遇火便燃
。他是鐵了心要死,卑職怎能事先料到,又如何阻止的了?”男人聳了聳肩,漫不經心的回道。
該死的!看見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哥舒無鸞便恨的磨牙。
“那好,這事不怨你。可是,你早就清楚了他的身份,為什麽不報告本官,你如此藏著掖著,到底有什麽不可告人的想法?”這個混蛋竟將她瞞的滴水不漏,而她卻像瞎子摸黑一般一無所知,想想便滿腹怒火。
“大人不也是將什麽事情都藏在心裏,從不對卑職說的嗎?何況,以大人當時的‘聰明才智’,未必會聽信卑職的話。所以,卑職覺得說了還不如不說的好。”燕七殺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散淡輕慢,冰藍的眸子中閃過要笑不笑的色澤。
這一番話,頃刻頂的哥舒無鸞麵色鐵青,唇角暗抽,“你……”
可惡的混蛋,竟話裏話外的奚落她腦中無智,疑心自負。
哥舒無鸞,你也是!麵對這樣一個人渣,你竟還在關心他受傷與否……
關心!她怎麽會關心他?應該詛咒他傷的越重越好!
男人觀察著她瞬息萬變的臉色,貌似關懷備至的問道:“大人是哪裏不舒服嗎?”
哥舒無鸞回過神,挑眉望著他,冷笑道:“本官很好,而且從未有像今晚這般好過!因為,從此刻起,我再也不用對著你那張麵目可憎的臉了!”
言罷,咬牙瞟了男人一眼,拂袖而走。
夜色濃的如墨化不開,亦如心結係的解不開。
男人立在原地望著漸行漸遠的背影,藍眸中的依依不舍在女子走後,全然流露。
麵目可憎嗎?是的,他剛剛簡直混蛋的該死!
可是,阿鸞,你可知在氣你疏遠你的同時,我的心同樣被傷的體無完膚,支離破碎。
腦海中猛然躍出煉妖毒王自焚時對他說過的話,‘我知道你是誰,沒想到你竟還活著……可是,你再也活不了多久了。因為,沒有了我,就注定不會有你
!我會在閻羅十殿恭候大駕,哈哈哈……’
既然命途已如此,又何必徒惹悲傷,還是讓她討厭他,恨他好了。
魔音繞耳而過,他的身畔仿佛有千重寒冰在迫近,好冷,冷的鑽入心竅。
阿鸞,這條布滿荊棘的路我恐怕再也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良久,燕七殺攬著雙臂,僵著身子步向了暗夜中。
……
今夜,她可是被那個混蛋氣的不輕,就在剛才在廣晟宮向娘娘稟報誅滅行屍一事時,她險些壓不住火氣,於娘娘麵前失態。
她還從沒有像這般沉不住氣過,真是該死啊!
哥舒無鸞曼步拐過長廊,邊走邊暗咒燕七殺,因為太入神,以至於忽略了迎麵急匆匆奔來的身影。
砰……
剛好與來人撞了個滿懷,經這麽一撞來人手中的燈籠沒握緊便滑落到了地間,發出了‘啪嗒’一聲輕響,燭火倒戈燃著了燈籠紙,一時間竄起了紅豔豔的火苗。
哥舒無鸞冷著臉拂了下衣擺,剛要訓斥出聲,待看清來人,眉頭赫然一皺,“緋色?”
緋色因剛剛行的太急,沒留意到底撞到了誰,才要說聲抱歉,猛然聽見女子的聲音,麵色刷的一下白了,身子也不由的開始打顫。
糟了!竟是撞到了大人,萬萬不能讓大人知道她是要急著去見他!
緋色強壓著心頭的驚駭,頭也不敢抬的輕喚出聲,“大、大人……”
見她慌裏慌張,哥舒無鸞哧聲打斷,“我不叫大大人。”
這麽一聲,緋色頓時不敢在吱聲,隻低首瑟瑟的望著自己的腳尖。
女子掃過她低得不能再低的頭顱,挑眉道:“這大半夜的,你行色匆匆的是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