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除邪

就在它差一步便抓傷鐵心憐之時,哥舒無鸞於背後猛地抱住了行屍,並以雙手把住了它的雙臂,使其難以動彈。

行屍激烈的掙紮、扭動,致使哥舒無鸞費力的緊勒著它亂舞的雙臂,最後與其一齊滾向了地麵。

身前死重的屍身壓得她透不過氣,糜腐的惡臭更是嗆得她呼吸困難,大腦在極度缺氧的狀態下,卻猛然躍出了周禦醫的交代:若要製服行屍,必須攻擊其頭部!

是啊,打頭!她怎麽給忘得一幹二淨?

側眸掃了一眼躺在地間距離甚遠的那把雁翅刀,根本夠不著。就算能夠到,她的手也騰不出來。

她要如何在雙手鉗製屍臂的情況下,給以行屍致命一擊?

就在哥舒無鸞暗自糾結之時,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傳向了耳際,她凝眸一望,發現鐵心憐快步走向了長刀近前,一把拾起了那柄寒芒畢露的雁翅刀。

隻見她雙手拖著長刀,一步一步走向了哥舒無鸞,如水的雙眸沉痛的望著壓在她身上的行屍,而後又望了望哥舒無鸞,最後像是下了狠心一般,將刀費力的舉起,刀尖直指一屍一人交疊的身影。

此刻,哥舒無鸞還真摸不準她是要刺自己還是要刺行屍,畢竟鐵心憐孝意深濃,麵對親爹,即使已經死了,又如何下的了手?

可眼下,她顧不得考慮太多,隻能搏上一把,“鐵小姐,你放眼看看這滿地的斷肢殘骸,他們之中有你熟識的下人,服侍過你的丫鬟,他們死的何等淒慘,又是何其無辜?不要再讓這個孽障繼續作惡下去了,以你手中的刀刺它的頭,為了冤死的亡魂,亦是為了你爹消業,將這一切了結了吧!”

她沉著清麗的嗓音,將利害訴以女子耳中,希望她能夠大義滅親。

鐵心憐眸中的沉痛在繼續加重,麵色現出些許動容,像是聽進了她的話,然而手下卻是遲遲沒有動作。

行屍掙紮的更凶更猛了,駭人的嗚咽聲頻頻從充滿惡臭的屍口中傳出,猶如煉獄的惡鬼發出的嚎叫,哥舒無鸞的力氣在消耗殆盡,眼看便要鉗製不住行屍的手臂了,“快,快動手!我控製不住它了!記住要刺頭,刺它的頭……”

她的話音還未落盡,隻聽‘噗嗤’一聲,濃烈的惡臭劈天蓋地的席卷而來。

哥舒無鸞猛地側頭,避免自屍頭噴出的黑藍色血漿濺在臉上,饒是如此,些許汙血還是濺在了她的發鬢間。

她屏息極力忍著欲嘔之感,一把扒開了壓在身上已挺直不動的屍身,猛的自地間躍起。

剛站穩身子,卻發現屍頭被刺的口子處,正有密密麻麻的一堆蠕蟲在往外爬,奔著那些新鮮的屍塊爬去,邊爬邊發出‘嘶嘶’的聲響。

望著這一幕,哥舒無鸞心中一淩,縱身一躍,飛速的扯下了高挑在房簷上的幾盞燈籠,忙取出燭火,扔向了爬動的蠕蟲,同時也點燃了地間屍塊的殘衫破衣。

眨眼間,火苗簇簇,煙氣滾滾。

哧哧哧……蠕蟲遇火化為簇簇白煙,那嗆鼻的味道,混著血腥腐氣,熏的人頭痛。

眼見蠕蟲已被燒盡,她疾步奔向昏死在地間的夏雪風雷,探了探他微弱的脈搏,費力的將其扶起,以內力封住了他的幾處大脈,避免屍毒攻心。

“我……我殺了我爹,我殺了我爹!”

哥舒無鸞剛撂平雷的身子,卻猛然聽見鐵心憐兀自低語,驚恐中夾雜著悲慟,且這悲慟感越來越濃,聽了令人揪心莫名。

望著她捂著雙唇,壓抑著眼淚,不住的搖頭後退,哥舒無鸞匆忙走近,一把將她單薄發抖的肩膀攬向懷中,撫著她慘白如紙的小臉給以柔聲安慰,“心憐,你沒有殺你爹,那不是你爹,是別的什麽,乖,別怕。”

安慰她的同時,哥舒無鸞的心裏亦是酸澀的,她本是該被捧在手心裏寵溺的年紀,卻驟然承受這麽多的變故,經曆這麽多可怕的事情,即使她這個強硬的心也會為她感到揪痛。

聽見女子的安慰,鐵心憐最終壓抑不下去,哇的一聲哭倒在了她的懷中。

而哥舒無鸞隻能僵著身子繼續放柔聲音安慰,雖然她不怎麽會安慰人,可此刻她也顧不得自己的話有多麽生硬,多麽笨拙,“心、心憐不怕了,沒事了,都過去了……”

夜下,二人的身影被月影投下了一層銀霜,鍍上了迷離的煙色。

鐵心憐還在不停的抽噎,而哥舒無鸞亦在繼續低聲哄著她,卻沒有察覺到她們身後的一處黯角,正有一雙幽利的眸光在暗自注視著她們,直至朱漆大門發出‘哐隆’一聲巨響,那道眸光才悄然消失在了暗下。

大門開啟的一瞬,道道嘈雜的腳步聲緊隨而來。

看來是救兵到了。

果不出所料,在哥舒無鸞悠悠抬眸間,卻見一隊宮衛衝進了院內,人數不下百餘。

宮衛們進門的一刹紛紛被殘屍遍地的景象駭住了。

這時,有宮衛硬著頭皮走近女子,抱拳道:“屬下等來遲,讓大人受驚了!”

還未等哥舒無鸞回聲,隻聽一聲尖利的痛呼破門而入,“憐兒!娘的寶貝女兒……”

再看鐵氏如瘋了一般奔了進來,一把拉過鐵心憐的手臂,又驚又慌的對其上下檢查一番,待察覺女兒沒有受傷,這才安心一笑將其摟向懷中,並麵色尷尬的對哥舒無鸞點頭示意,像是在無聲的感謝她保護她的女兒。

哥舒無鸞沒有在意鐵氏如何感激自己,抬眸掃了一眼擁在大門外向內張望的幾名家丁丫鬟,對宮衛吩咐道:“你們分成兩批,一批將院內的屍體拖到無人處燒毀,另一批幫著下人將院子打掃幹淨。還有,調出幾名宮衛,將夏侍衛即刻抬回內宮醫治,動作要快!”

“是。”

宮衛們得了令,開始抬走屍體,而那幾名逃而複返的下人,也紛紛壯著膽子跨入了院內著手打掃。

有細心的宮衛向女子遞上一條浸濕的帕子,她悠悠接過,擦拭著鬢邊的汙血,而後隨手拋向了未熄的火焰中,‘哧’的一聲,濕帕遇火化為青煙陣陣。

眼見著雷被抬上了簡易的擔架,送出了鐵府,哥舒無鸞心口霎時一鬆。

這邊,鐵氏正一臉狠辣的踹著鐵犁的屍身,那副事後諸葛的嘴臉,令人著實不敢恭維,“我、我踢死你個惡鬼,啐,去死吧!”

她邊踢,邊罵罵叨叨,惡狠狠的架勢完全不顧女兒的感受。

哥舒無鸞皺眉望了一瞬,上前一步,道:“他都已經死了,沒知覺了,你再踢再踹,即使是鞭屍,他也感受不到你的恨意了,又是何必呢?”

她的話讓鐵氏不好意思的抽了抽嘴角,停下了動作。

哥舒無鸞望了一眼麵色白的透明,神情呆滯的鐵心憐,憂道:“她受了驚嚇,這大半夜的也不好請郎中,記得一會兒給她熬些凝神湯喝吧。”

一句提醒,鐵氏這才察覺到女兒的不妥,忙答了一聲,“哎!是。”

隨後便攬著女兒的雙臂走向了臥房。

哥舒無鸞搖了搖頭,匆匆收回視線回過首來。

既然行屍已除,她要即刻回宮複命了。

想著便要往大門處走,腳步剛行至一半,眼角餘光卻掃到一個瑟瑟發抖的身影。

她眯起眸子,冷勾唇角,喝了一聲,“將這人給我押回暴室,大刑伺候!”

突如其來的一句厲喝,驚了滿院的人,卻見那名瑟瑟發抖的身影撲通跪倒在地惶恐道:“屬下不知所犯何罪?請大人明示,開恩……”

說完,不自主的磕頭求饒。

然而,這幾下頭磕的險將頭皮磕破,卻沒換來女子星點動容,“嗬,僥幸心理?!抗令不尊視為一罪,臨陣脫逃視為二罪,身為官差,置他人生死不顧,此其三。這三個罪名,大刑伺候是不是有些輕了?”

這個混蛋,為了自己保命,把鐵心憐扔在險境不管,更將她這個大人視為行屍誘餌,關鎖大院,竟還有臉回來收拾殘局,等待國君獎賞?

她若不給他點顏色,那真是白頂了這頂烏紗。

邪佞欲動,人心不古!

看來,不能再寬縱下去了,她是要拿出點手段來震一震轄下之人了!

那人一聽這話,當即癱坐在了地間,一臉的煞白,再也不敢求饒。

終於有宮衛反應過來,將那犯事之人反剪綁住,等待回宮執行處罰。

哥舒無鸞冷冷收回目光,望了望天際那輪皓月,負手踏出了鐵府大門。

不知道燕七殺那邊有沒有順利的抓到控屍之人?應該是有吧,因為她沒有聞到那股異香。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受傷……

當夜,哥舒無鸞匆匆趕回了王宮,將製服行屍之事稟報給了國君,同時也將鐵心憐大義滅親之事一同報了上去。

腳步剛踏下龍淵宮的台階,便見迎麵一侍衛忙匆匆的奔向了大殿門口,對著大太監唐喜交頭接耳的報告了一瞬,而後又匆忙的轉身離去。

如此深夜,守宮門的侍衛前來通報事宜,定是有外臣求見,那這個外臣一定是他!

哥舒無鸞凝眸望了一瞬侍衛離去的背影,曼步走到大殿一側的青石假山旁站定。

此刻她並不急著回廣晟宮向娘娘複命,而是要等燕七殺的到來,等幕後之人是否伏法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