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傳說中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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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一家人團聚時，聽到廚房裏的母親探出頭來招呼一聲：吃飯啦，去洗洗手。工作之餘徒留一具疲倦皮囊的我們，會感到內心深處道不盡的溫馨與安詳。
然而，這對於葉采而言，卻意味著噩夢的開端。
飯桌上極度沉悶壓抑的氣氛，會讓她們一家人茶飯不思，互相逃避著彼此尋求安全感與對自己的無能表示愧疚自責的哀傷目光。
咚的一聲輕響，母親何小韻將第一道菜放在桌上的那一瞬間，所有人臉上的笑容都在逐漸退去，變得內疚而黯淡。
坐在竹椅上看報紙新聞的葉長虎，皺起眉頭注意力不再專注，不斷地調整著坐姿而顯露出幾分尷尬與局促。站在他身旁的葉采也不由低下了頭，小臉上露出一抹哀傷無奈的糾結之色。
長出一口氣，看了眼不遠處的父女倆，何小韻局促似的捏弄著圍裙裙擺，勉強擠出一分笑容，幹澀笑道：“去洗下手吧，我特地，做了你倆愛吃的菜呢……”
葉長虎抬起雙手抖了抖領口，左顧右盼著無動於衷，似乎對妻子的關愛感到深深的局促不安，而這時葉采誇張的一聲歡呼，似乎想要點燃家裏溫馨和睦的氣氛，擺出個歡脫小女孩的作態，一陣狂奔衝向了洗手間，口裏還興衝衝地嚷嚷著吃飯了吃飯了！
她的背影帶著歡樂而幸福的色彩，在葉長虎夫妻倆哀傷而自責的目送下，消失在轉角處。
然而進入洗手間的那一瞬間，就像充滿了勃勃生機、嬌豔嫣然的花朵突然枯萎，葉采臉上的笑容頓時消散，神情漸漸萎靡，狀態慢慢地消沉了下來。
洗了洗手，順勢捧起一把水狠狠地搓了搓臉，她長呼一口氣，對著鏡子端詳自己哀傷卻木然的臉膛，水珠慢慢滑落，像是代替她流下了無助而哀愁的淚水。
最終，她深吸一口氣而抿起唇，嘴角抽搐了幾下，終於擠出了幾分笑意，但看起來，的確很牽強很虛偽。
嘴角噙著笑意的她注意到自己的雙眼充滿了哀念，顯得黯淡低沉，於是她眯起雙眼渲染出更加真實的笑容，再看看，笑得多麽甜美乖順，然後，她無端哽咽起來，流下了兩行淚水。
……
葉筱筱麵色不善，氣呼呼的端著一盤醃菜蒸牛肉，快步走到桌邊將菜放在了桌上，轉身的一瞬間匆匆的白了一眼坐在那享受局促味道的老爸葉長虎，迅速返回了廚房，這才嘀咕道：“真不是個男人……”
隨手端起一盤幹煸田雞，轉過身遇到神色憂鬱的老媽，當下訕笑道：“媽啊，你去坐會吧，我來端就行了。”
老媽勉強揚起一抹微笑，悠悠搖了搖頭，與她錯身而過。
無奈的悶歎一聲，葉筱筱扁了扁嘴心裏不勝糾結，端著菜盤來到飯桌邊時，注意到客廳裏那道魁梧的身影仍然坐在竹椅上，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大步走到客廳嚷嚷道：“去洗手啊！坐著幹嘛啊！？像個大爺似的……”說完，丟下個厭煩的白眼，留下一道鄙夷的背影。
摸了摸後腦勺，葉長虎尷尬得慌亂起來，急忙站起身，大步走去，然後在洗手間門口徘徊不定。
等待片刻，門被拉開，低著頭的葉采慢步走了出來，然後父女間來了個愕然對視。
急忙掛起甜美笑容，葉采點點頭快步離去，徒留葉長虎在背後追視著她的背影尷尬點頭。
等來到飯桌邊，葉采才意識到，自己和父親之間的關係又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似乎因為自己女生的身份，從曾經父子間愛之切、期望極點而漠然的怨憎，演變成一種拘謹的溫柔，有所尺度的關切。
妹妹葉筱筱端著菜盤的身影讓她回過了神來，她笑了笑，然後立馬鑽進廚房和老媽妹妹一起端菜。
找了個機會，葉筱筱走到她身邊，神秘兮兮的問道：“哥，爸怎麽說？”
“嗯？你指什麽？”葉采茫然。
葉筱筱警惕似的左右看了看，湊近身邊悄聲道：“就是，就是你變成女生的事兒啊。”
葉采搖搖頭，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不過，他心裏應該有打算了吧。”
“打算，什麽打算？”
葉筱筱低著頭原地嘀咕了一句，反複揣度老爸葉長虎的心思，回過神來再想追問下去，卻發現她的“哥哥”隻留下一道匆忙而歡樂的背影，早已有意無意的溜走了。
端完菜，一家人相繼入座，葉長虎身為一家之長在三個女人那充滿怨念的目光下，被迫第一個坐了下來。然後是何小韻，緊接著是被葉采推著入座的葉筱筱，而葉采則萬般殷切似的忙前忙後給全家人都盛好了飯之後，才麵帶滿足笑意坐了下來。
然而，一對夫妻兩個女兒，好好的一家人，好不容易才團聚一桌，但坐下來後卻都表現出局促尷尬的一態，就連誰先動筷子，都成為了一門嚴峻的文學。
就像幾名沿著不同方向冒險的旅者，忽然在某個條件的迫使下，帶著一路上豐滿起來的想法與觀念，不甘心的掉頭回轉到起步點聚在一起。他們之間的方向不同，走過的風景更是大有區別，乃至於互相之間沒有任何共同語言。
在老婆孩子一共三個女人哀怨似的目光期盼下，一連好幾個月都沒落一次家而對家庭感到陌生與壓抑的葉長虎狠狠咬咬牙，硬著頭皮拿起筷子，點了點滿桌菜肴，道：“吃吃，啊，小采，筱筱……”
雙雙留下個鄙夷又無奈的眼神，葉采和葉筱筱雙雙拿起筷子，在桌上豎了豎。幹看著桌上香氣隱隱嫋繞的菜肴，然後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尷尬的訕笑起來，是啊，都不好意思先下筷子。
老媽嗬嗬一聲幹笑，急忙撿起筷子給她倆夾菜，道：“吃，吃啊，難得我做好這麽多好吃的，千萬別給我拘謹，放開了吃，啊，特別是你，小采，你身體差，要多吃點肉，啊？”
葉筱筱玩味的斜瞥下，葉采驚恐似的瞪大雙眼望著碗裏堆得滿出來的各色肉食，咽了口驚詫，抬起眸子對仍在給她夾菜的老媽牽起嘴角訕笑一聲，唯唯諾諾直點頭。
“行了行了，你自己吃吧。”
葉長虎似乎終於看不下去了，板著臉一挑下巴，示意妻子何小韻適可而止。
何小韻夾菜的動作不由一僵，汗珠悄然冒出，她忽然浮誇訕笑起來，然後轉麵對老公惡意賣萌似的瞪大了雙眼，同時筷子方向一轉，將剛剛夾起來的一片蒸牛肉放進了葉長虎碗裏，道：“吃！”
“呃……嗬嗬。”葉長虎撓後腦勺。
葉筱筱和葉采低著頭悄然對視，互換了一個吃不消似的的惡寒臉色。
慢慢坐下，何小韻端起碗，直到老公豁出去似的夾起那片牛肉放進嘴裏，才心安理得的撿了點兒辣椒絲兒拌著飯開始進餐。
於是乎，飯桌似乎漸漸的有了和睦溫馨的氣氛，大家一一拿起筷子開始進餐，然後時間一長，相繼在沉悶中不知不覺的放慢了進食的速度，屢次抬起眸子窺探家人的臉色。
葉長虎佯作視若無睹，一個勁的扒飯夾菜，塞得嘴裏鼓鼓囔囔的，將自己包裝出家庭裏的親和力，然後才一臉嚴肅抬起頭來，說正事。
“下午我回局裏，把小采的事給拿下來，啊，不用擔心。”
得到了何小韻麵帶欣然微笑、溫順點頭的同意，葉長虎看向葉采，抬起筷子戳戳點點，嚴令叮囑道：“今後啊，你就是個女孩子了，不管是在家裏還是社會上，都是女孩子，額，身份。所以，以後別給我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全心全意給我搞好學習。我告訴你啊，這個女孩子啊，跟男孩子不同，男孩子沒學問，無所事事，那外人頂多說你淘氣，不思進取。但女孩子要是那樣的話，別人就會在私底下說你沒有素養，不檢點，不像個女孩子，這樣不好，要注意，啊？”
何小韻和葉筱筱同情似的溫柔目光下，葉采含著筷子乖順的點頭。
扒了幾口飯，在雞蛋湯的滋潤中一口咽下，葉長虎抬起臉再次擺出鄭重其事的臉色，道：“關於怎麽做好一個女孩子的問題，你可以向你妹妹筱筱多多請教一下，還有就是那個……筱筱啊，要多幫幫你哥，額不，多幫下你姐，啊？”
“嗯嗯，沒問題。”挺起小胸脯，葉筱筱用力一點頭，一臉舍我其誰的肅穆之色。
在一家之長葉長虎主導的話題下，三個女人紛紛收回複雜而無奈的目光，而當飯桌氣氛再度恢複在沉悶的前一刻，葉長虎一邊扒飯一邊說：“我現在最不放心的就是啊，小采究竟有沒有接受這個變化，我在想啊，你要是怕的話，那我給你轉學，啊，你看怎麽樣？”
被老爸那深邃而銳利的目光一盯，葉采冷汗直冒嗬嗬訕笑，心裏暗暗發虛，莫名想到，一定不能讓職業病影響下嗅覺敏銳的老爸發現“變身香煙”的存在，因而必須給對方造成一種她對變身問題已經看開了的假象。
這時葉筱筱對她提議道：“要不，來我們學校吧？我們倆互相間也有個照應……”
嘴裏含著筷子的老媽聞言直點頭，大為讚同。
全家人期待的目光下，葉采卻搖了搖頭，釋然似的聳聳肩，道：“不用的，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適應能力很強的。”
“呃……那行，那行，嘿嘿。”
葉長虎仰臉一笑，對不在乎轉學與否的葉采刮目相待，致以滿意而欣慰的眼神。而老媽則和小女兒互換了個無奈的眼神，對葉采的決定，感到幾分不滿與鬱悶。
接下來，葉長虎有針對如何做好一個女生的問題，交代妻子何小韻多給葉采做點思想工作與相關方麵的教育。
這個在葉長虎口中說得坦坦****甚至嚴肅刻板的敏感話題，讓葉筱筱和葉采雙雙麵紅耳赤窘於抬頭，於是葉長虎瞧見了就順口調侃，言稱他可是曾經連漂亮女藝人的屍體都到處翻弄查看過的傳說中的男人，性別上的羞|恥度近乎於無，所以在他麵前對這些方麵的事兒不必害臊，並表示就算葉筱筱和葉采將他視為一名女性同胞也沒有問題。
然後，葉長虎又說了幾個在工作中遇到的無傷大雅的小段子，於是飯桌溫馨和睦的氣氛，在一家人齊心協力小心翼翼的保護下堅持到了尾聲。
持續著以往的身份地位，原有女性葉筱筱和何小韻一道收拾飯桌，而葉采則在葉長虎那名傳說中的男人的召喚下來到了沙發上對坐著。
在葉采返校之前，葉長虎趕時間針對一些女生需要注意的生活細節對葉采再三囑咐與叮嚀。
看著老爸那對女性方麵的問題侃侃而談無所不知的高大流弊樣兒，不禁讓葉采不住地點頭之餘，心裏納悶得緊，難道就因為是警察才知道這麽多？這種被刨開秘密的感覺，真讓人渾身不自在啊。
但緊接著，她的納悶多出了一個方麵，既然老爸這麽懂女人，那為毛會在老媽麵前心慌忐忑，搞出個陌生人見麵的那種拘謹的樣子，這真讓人費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