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慢吞吞地吃著疙瘩湯,心裏也想起顧潤來。
她自然不關心顧潤的死活。
雖然這位便宜堂姐看起來有點問題,但以她的觀察,這位真不是什麽聰明人,也沒多大的能耐,甚至她自以為依仗的那點東西,都可能就是坑了她自己的陷阱。
這類人顧湘也見過,雖不是像顧潤這樣,或許有點奇遇的,可也是自以為有了依仗,滿腦子都覺得自己想得極對,實際上已經鑽了牛角尖,除非及時醒悟,否則後果早就注定。
顧湘見到這樣的人,從來敬而遠之,絕不搭理,和他們走得近,非沾上一身麻煩不可。
“不知道家裏如何?”
顧湘關心的是顧家。
她從小沒爹媽,自從來了這地處,別的都罷了,就是這爹娘挺好。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人真心心疼她,感覺真得不壞。
母親薑氏肯定不關心顧潤的死活,她卻知道她這個爹,顧老實性子軟,心腸也軟,耳根子也軟,有點舉棋不定的毛病。
毛病不算嚴重,他心裏有底線,但凡有什麽東西損害到他親人的利益,登時就能支棱起來,絕不會人雲亦雲地妥協,可在這些底線之外,他看見大哥傷心難過也跟著傷心,他怨顧潤害自家閨女,卻也因為血緣關係,事後沒想讓顧潤去死。
顧潤丟了,顧老實辛辛苦苦幫著找了許久,連他大哥都放棄了,他也沒放棄。
老狗他們私下裏嚼舌,有點怨顧老實有點分不清裏外,更避著顧湘,想瞞著她,怕她知道了傷心。
顧湘不傷心,人的性子不同,顧老實就是這麽個性子,憤怒過去還會惦念掛心他大哥,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薑氏那般護短,‘嫉惡如仇’,知道顧潤丟了除了因為她火燒庵堂,滿心憤怒,也有幸災樂禍,可沒半點擔憂,哪怕跟著去找人,也不過是為了麵子上好看罷了。
父母兩人的做法大為不同,顧湘卻知道,兩個人疼愛女兒都真心實意。
“哎!”
人性如此,沒必要去考驗。
她又不是什麽感情潔癖,也不較真,差不多就成了,難得糊塗嘛,實在不必上綱上線,非讓她顧爹在她和其他親人上站個隊什麽的。
顧湘一邊想,一邊喝了一碗熱乎乎的疙瘩湯。
果然,她以前不愛喝疙瘩湯,絕對是學校大廚做得不好喝。
喝著喝著,顧湘有些心不在焉地穿過車窗向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見劉晃的馬車。
這位欽差坐在車邊,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看,眉頭輕蹙,一會兒看看顧湘,一會兒又去看雇傭期未到,始終不緊不慢,不疾不徐跟在她車駕旁邊的兩位劍侍。
顧湘:“……”
啊,她真沒忘了這位欽差,隻是事情到這份上,似乎欽差也顧不上去核查勇毅軍修堤工程完工時間一類的問題,賊兵都兵臨城下了,他身為欽差,奉皇命而至,難道能置身事外?
既然如此,顧湘自不會再關注這人。
眨了眨眼,顧湘默默把車簾放下,疑惑就疑惑去,就劉晃傳聞中一天恨不能有十個時辰貢獻給公務的繁忙樣,他要有時間有精力真去遍尋天下,找那些隨時可能移動門派駐地的隱秘宗門,那顧湘認栽。
反正認了也沒什麽。
朝廷律法,可沒規定撒個謊,騙個人,隻為請人看個戲,吃個飯,這屬於什麽罪。
劉晃眼看顧湘懨懨地放下車簾,絲毫沒搭理他的意思,一時心中是真有點犯嘀咕。
聽國公爺身邊幾個侍從的意思,顧小娘子現在正任勇毅軍廚娘?
她到的確喜歡做飯,在慈幼院也是一門心思做飯,但她還是個土生土長的鄉下女子,十五年沒離開過山裏,如今隱世門派的少主,竟然如此樸素麽?真在山村裏認認真真地過十五年的尋常日子,聽說一開始,顧娘子家裏的長輩,還給她定了一門娃娃親。對象是一個一聽就不靠譜的書生。
不光定過娃娃親,對方還不滿意,不承認?
劉晃摸了摸頭,實在沒辦法理解這種事。
“聽說後來還有意選個在牢房當衙役的小子為夫婿?這不是把千金之軀往糞土裏推,圖什麽?”
一句呢喃剛落,劉晃就感覺背脊發寒,猛地回頭,隻見他夫人平平淡淡地看著她,眼裏充滿了冷意,劉晃驟然回神,急出一腦袋冷汗,訥訥張口,卻結巴起來,半晌才道:“我,我就是覺得顧小娘子的身份有點不對,她當真是隱世門派的少主?”
劉景盯著自家大哥看了幾眼,隻覺他大哥有毛病。
劉晃喃喃道:“我也不知為何,總覺得此事違和。”
他為官多年,自認為一雙利眼,很少看錯人,他明知道那大船不可能有假,那海上的驚心動魄似也不假,但今日知道顧湘的來曆,就是有一種奇妙的直覺——或許?
“啊!”
正沉思,劉景忽然一聲尖叫。
劉晃皺眉怒叱:“你都多大的人,還這麽不穩重……”
他順著劉景的視線一看,聲音頓時戛然而止。
隻見忽有箭枝鋪天蓋地飛向顧小娘子的馬車,隻驚悚的情緒尚未升起,便見顧小娘子冷淡地端起碗喝了一口疙瘩湯,盯著箭矢紋絲不動,連臉色都不曾變一下。
而車邊兩位護衛,在驚呼聲未起時,便拔劍輕描淡寫地輕輕舞動,那些箭矢便在兩人的劍光中,如墜漫天落網,沒有一支能到顧湘麵前。
箭矢一落地,其中一護衛一言不發地飛掠而去,不多時,林中就傳來接二連三的悶哼聲,倒地聲。
劉景:“哥,你現在說說,顧小娘子隱世宗門少主的身份,到底有什麽問題?”
劉晃:“……”
他見顧湘懶洋洋地放下車簾,神色慵懶間帶著淡定,心中第一次懷疑自己腦殼壞掉了,直覺自然也跟著壞掉了。
顧湘:媽呀!
剛才那是箭矢?有人刺殺她?
她剛才沒反應過來,這會兒心裏撲通了好幾下,有些腿軟。
半晌,劍侍回來,麵不改色,卻蹙起眉:“死了。”說著,劍侍又把一個瘦弱的小子摜在地上,“這小子在旁邊窺探。”
那小子骨瘦如柴,滿臉驚惶,一身當地人常見的打扮。
顧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