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莊本也在最危險的邊緣徘徊。
村裏貧寒,但凡有點天災人禍的,好些人家就要過不下去,前幾個月,多少人眼看著就沒了活路。
人不吃飯,那是一定會餓死的。
馬上要餓死的人會變成什麽樣子,誰又知道?
若不是她這閨女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不知從何處得了奇遇,愣是把這一潭死水給收拾活了,他們村子裏所有人的命運都不會是如今的模樣。
薑氏琢磨了下不久前的那種種,忽然也不那麽肉痛了。
她是覺得自家女兒心地柔軟太過,想照顧的人太多,自己吃了很大的虧。
可仔細想,錢這種東西,總歸是夠用便好,他們即便是擁有金山銀山,能給子子孫孫留下無數財富,這樣的世道,一家一戶的,又能有多少用處。
薑氏忽然就心平氣和起來,笑了笑道:“既然種菜的技術都是三娘你從你那師門得來的,自然是由你做主。”
她頓了頓,又有點心疼閨女:“三娘,是不是最近‘顧記’食材上出了些問題?我聽櫻桃說,這兩天大李村的雞鴨都收不上來了,尤其是那個什麽李茂家,說好儲存的梨都賣給咱們,他寧願賠錢都不賣?”
想起這事,薑氏就憤怒,“當初是他自己找上門供貨,這般不講信譽,他將來還要不要做生意!”
顧湘一怔:“有這事?”
薑氏:“……”
顧湘想了想,才想起好像昨天秋麗提了一嘴,隻他們顧記從不曾缺過食材,也就沒太在意。
薑氏輕笑:“罷了,跳梁小醜,不必多想,咱們做好自己的事,三娘這溫室菜,你是有心要賣,還是怎樣?”
顧湘略微沉吟:“女兒打算賣給鄉親們,隻賣給咱顧莊人,目前積攢了一千積分以上的人才有資格,買了之後要簽契書,衙門公正,不可再轉賣。”
“一套技術我打算賣四十兩銀子,加五百積分,包教包會。”
薑氏登時嚇了一跳:“這麽多?”
也就是現在,換了以前他們一家幾口人不吃不喝攢上好幾年,怕也攢不了四十兩銀子。
顧湘莞爾:“我這技術不算獨一份,可有這技術的也不會輕易賣,買了它不虧的,我包教包會,以如今冬天裏這菜價,做個兩三年就能賺回來,而且他們要是找不到銷路,我可以提前簽收獲的契書,保證按目前的市價來收他們的菜。”
“當然,還有另一種選擇,我準備在村裏辦個農場,要招收農業工人,技術工人我要跟我簽三十年以上的契書,待遇也同秋麗,櫻桃,老杜等人一樣,到了年歲我負責給養老……”
目前顧湘家裏的這些人,像秋麗兩姐妹,老杜,阿馮,老狗,王二木等勇毅軍出來的人,都給她簽了身契。
顧湘如今也是克服了心裏那點別扭,很是入鄉隨俗,手底下養的人也是越來越多。
不得不說,簽了身契的人她使喚起來感覺就是不一樣。
如今雖說朝廷已廢除了奴口,不許平民百姓蓄養奴婢,尋常百姓就是能呼奴使婢,這些奴婢們簽的也是活契,隻要有錢都能贖身,可移風易俗從來都是難事,但凡簽了身契,可以說身家性命就係在主人身上,背主從來不容易。
她和顧莊所有村民成為利益同盟,在族長掌控更大的話語權,是種擴大影響,擴展勢力的間接手段,那手底下多養些人,就是更直接的手段。
如今那些能掌握自己命運的世家大族,無論明麵上如何,私底下多有豢養部曲,甚至培養死士的習慣,越是累世公卿之家,家仆家奴越多。
京城李家的壓力就擺在台麵上。
她的身世又很可能十分複雜。
顧湘覺得早做些打算,多做準備,總歸是好的,如今這世道,她便是能保住自己的命,可想活得好,活得自在,實在不容易。
“這農場若是順利……”
大約在顧莊的地盤上,她就什麽都不必擔心了。
而且她經營酒樓,其實最重要的事,除了手藝,還要好食材。
洞天福地裏養的食材既然品質很高,當然要利用起來,自己建農場也能保證自己在食材上不必受製於人。
“就看村民們的意願。”
顧湘輕聲道,“加入我的農場,我可以請專人來教大家怎麽育種,怎樣種地,怎麽養殖……”
薑氏笑道:“放心,咱手裏有地,再怎樣也不會虧。”
她雖不明白這種地有什麽可教的地處,但她知道閨女有田地,那便是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
當初顧湘把大半個顧莊,以及周圍的荒地都拿到了手,如今算一算,刨除那些顧家租給顧莊鄉親們的,已經成熟的田地外,算起來能開墾的剩下一百餘頃。
其中比較好開發,亟待收拾出來的也有六十餘頃,想種出來,至少需要六十多個人。
顧老實對此很是發愁,他是莊稼人,再不缺錢,可看著自己家的土地荒在那兒不動,他就心疼得要命。
不光是他,剛入冬那幾日,老族長整天帶著他的兒孫,還有閑著的族人圍著那些半荒蕪的土地轉來轉去。
眼看著地閑著,不由就唉聲歎氣。
顧湘覺得,這些田地若是再不趕緊處理,她自己或許還覺得沒什麽,老族長就先要心疼出毛病。
顧湘本來還想,這事怕是比較複雜,到不急,先把溫室種菜的技術賣出去,以保證自家酒樓的蔬菜供應要緊,可不過一宿,第二日睜開眼,秋麗給她倒水的工夫,順口就交代了幾句——“賬上收入一百六十兩銀,需要一次性支出賣身銀也是一百六十兩,這個月還要多發三十二個人的工錢,餐補等等,共計約一百二十八兩,獎金另算。”
“……”
顧莊有四戶達成條件的人家,要買她的溫室種植技術,要加入農場的是三十二個人。
秋麗一邊打算盤一邊發愁,不甘心自家養的能下金蛋的雞平白送人,一邊又不敢明說,隻拿可憐巴巴的眼神瞅她。
“三娘,您師門真有本事,送來的菜又便宜又好。”
“咱自己地下室種的韭黃,十五天就能割一茬,這多種幾種,岔開種,一個冬天咱都不缺菜。”
顧湘心裏好笑,別管怎麽說,她家這丫頭總算學會了委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