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你個大頭鬼!還老虎?你看見你未來媳婦了吧!”

刀疤臉揉了揉撞得有點疼的肩膀,恨恨地拍了小六子後腦勺一巴掌,“還不趕緊——”

聲音戛然而止。

刀疤臉默默閉上嘴,抬起手來揉了下眼睛,把聲音放得極輕,小聲道:“阿曲,阿顧,你倆年輕,眼力好,替我看看……前頭有什麽?”

身後兩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雙腿微顫,壓著嗓子,幹澀地張了張嘴,小聲哼哼:“虎——”

還不是一頭,樓外石階上趴著兩頭,石階下有三頭在來回轉圈,碩大的虎頭一搖一擺的。

再旁邊灌木叢裏隱約露出條尾巴。

“咕嘟!”

小六子吞了口口水,隻覺衣擺濕了,還挺熱乎。

浮雲樓內歌舞升平。

樂曲聲頗是動人,歌聲也曼妙。

站在樓外,刀疤臉一抬頭,卻是悚然而驚,隻見四道人影卷著四道劍光倏然而出,一掠而過。

他們旁邊不遠處的兩方大青石上就瞬間出現‘萬事大吉’四個大字,字是鐵畫銀鉤,他們眼中卻隻見劍氣縱橫。

“客人可有請柬?”

刀疤臉正盜汗,便見浮雲樓內有個不敢說貌比西施,卻是他生平所見最美的少女輕聲道。

“呃——沒。”

刀疤臉訕訕一笑,目光飛速地朝後瞥了眼,園子很深,道邊那些掃地的小廝正那陰測測的目光盯著他們看,至少,他忽然開始覺得,那幾個小廝特別嚇人。

連逃跑一時都不敢逃跑。

刀疤臉在江湖上也是久曆風雨,幾乎什麽樣的人都遇見過,各種事也經曆了不少,他以為自己就是有朝一日,遇見強敵,腦袋掉地,也不會驚懼害怕,久在江湖的人,哪裏有特怕死的?

怕死的也幹不了他這等事。

沒想到啊!

原來不是他心大鎮定,那根本就是他還沒遇見過超出他極限的事。今天這事,遇見老虎嚇人麽?並不!他雖說沒打過老虎,可荒野裏也見過老虎獅子什麽的。

可怕的不是老虎,是這老虎,還一看就是滿身血煞氣,野生的那種,乖乖地趴在某家酒樓門口給人家看家護院。

遇見劍道高手可怕麽?也不至於怕,名門正派,高門子弟都要臉麵,不會主動和他這樣的小蝦米計較,他又不是傻子,對那些高手,同樣是敬而遠之。

真正可怕的是,他興高采烈準備來搶肥羊,肥羊肥美多汁,瞧著也弱得很,結果一張嘴,人家能使喚四個頂尖高手登台獻藝!

刀疤臉滿臉汗珠滾滾而落,隻覺背脊上都是濕漉漉一片,衣服若不是穿的厚,當場就得失態。

浮雲樓內,顧湘輕笑,心中隱隱有些興奮,沒想到快到年底了,竟還有野生的美食點登門。

“不要緊,沒請柬也無妨,相聚便是有緣,諸位快進來坐。”

顧湘向前迎了一步,隻是看到門口那虎頭,眨了眨眼,心虛地笑了下:“咳,你們幾個,控製一下。”

店小二悶不吭聲地出去把幾頭老虎都給牽到旁邊去。

那會兒顧湘被屋裏的老虎守著,都不敢站起來去廚房,眼睛抽筋似的給店小二使眼色,終於讓他們明白過來,就把老虎趕到台階下去了。

“快請進。”

顧湘輕笑。

刀疤臉:“……”

正忙活的秋麗和櫻桃掃了眼門外的不速之客,心下一緊,秋麗猶豫了下,卻沒上前說話。

別看秋麗有時候性子強勢,可便是她當初最強勢時,她也特別在意自家小娘子的權威性。

現在小娘子已開了口,便是她感覺門外這些不速之客不懷好意,她也不會當麵去反駁。

何況今天這場麵,她自己都被驚得不輕,但凡想一想台上已經換了兩撥,卻是個頂個厲害的那些高手,她就心中大為鎮定,雖說來人看著凶神惡煞的,人也挺多,但想想修路隊滅掉的那些山寨,土匪,她又有什麽可害怕的?

刀疤臉深吸了口氣,努力在臉上擠出一點微笑:“我……我還有兩個兄弟在外頭看著行李……”

“一起請進來,行李也別擔心,外頭的,把老虎看一看,把人家行李幫著帶進來。”

顧湘笑道。

刀疤臉:“……多謝。”

看來他是想不進門也不行了。

一行三十六人,一個不少地進了門,個個麵上堆笑,眉眼柔和,都把刀啊,劍啊什麽的往背後藏。

顧湘一看還是江湖人,心情更不錯,這很是拓展了一回客源,笑道:“刀劍都放桌子上不要緊,我們家這桌布結實得很,你就是拿刀割,它也割不斷,割不裂,不必擔心掛絲。今天這桌子也極結實。”

刀疤臉:“是,是。”

他使了個眼色,眾人默默把明麵上能看到的刀劍小心解下來放在了桌麵上。

顧湘滿意地點點頭。

她服務這般熱情,一定讓這些江湖人賓至如歸,說不定不光能有一幫回頭客,還會給她吸引一幫新客人。

顧湘現在不大缺客人,但還是有心要拓展客源,她家生產的那些辣醬,肉醬,醬豆腐什麽的,價格也不低,尋常百姓吃起來有點貴,但這些江湖人想必會很喜歡。

一念至此,顧湘特意又讓人一桌贈了一點肉醬,醃黃花魚一類的小菜碟,再給他們也打了個八折。

顧湘這回雖是送請柬,請來了王知縣等人,不過錢還是要花,而且一桌席麵要八兩八,算是八折價。

香濃而絲毫不膩的佛跳牆一上桌,刀疤臉腦子裏嗡的一聲,腦海中仿佛浮現出他的母親溫柔的笑臉,還有小翠……

小翠就很會燒菜。

粗茶淡飯她也燒得很好很好,讓人饞得想吞舌頭的那樣好。

她尤其會做雞,當年他去山上抓隻野雞,就帶著小翠漫山遍野地尋個背風的,漂亮的所在,坐在一邊看她慢慢去收拾好,或烤或燉,便是隻加一點點鹽巴,也是香的。

刀疤臉臉上落下兩行清淚。

可憐天災連年,小翠的爹生了重病,買不起藥,看不起病,家裏隻能把她賣去給人做妾。

刀疤臉不恨小翠爹娘,也不恨連二兩銀子都掏不出來的,自家爹娘,他隻恨這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