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縷彩霞落地,顧湘已早早起身到了火頭營的大廚房。

伸手挖一塊醃好的肉碎,塗抹在發好的麵團上,重新揉好壓平,鍋裏抹一層底油,小火慢烙。

差不多十幾分鍾,一鍋金黃的肉燒餅就熱乎乎地出了鍋。

顧湘看了看,很是滿意,多少年來她早餐不愛吃麵包,喝牛奶,就喜歡吃餛飩湯麵就肉餅,如今做得一手好燒餅,論味道絕不比外麵的麵點師傅差。

李生跟在趙瑛身後三步,立在排隊的人群後麵不遠處,此時已有了涼意,趙瑛披著能遮住半張臉的鬥篷,目光落在顧湘……的手上分毫不離,腳下輕輕向旁邊走了兩步,李生連忙也跟著走動。

趙瑛:“你離我遠些。”

李生:“!?”

“臭。”趙瑛板著臉,從唇縫裏吐出個字。

李生:“……”

他默默向後退去,卻忍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昨晚聽過顧小娘子傳來的口信,他就連夜重新編排了士兵們巡邏路線,特意預留空隙,又堵住後門守株待兔,果然逮住了翠蘭。

謹慎起見,一整宿他都沒睡,坐在地牢連夜審訊,簡直快把翠蘭的祖宗八代都給審了一遍。

國公爺還記恨翠蘭害他吃不到羊肉,再三暗示必須審出點東西來,更鬧得一夜不得安生。

審完了還得連夜調派人手監控軍中的不安因素,並往京城送信,今兒一大早來不及洗漱更衣,隻按照習慣練了一套拳,就急急忙忙趕到這位身邊當差。

他如此努力,不說多加兩倍賞錢,反而開口就吐槽他臭,嗬。

他們這位國公爺哪天被人套麻袋揍一頓,絕對找不到凶手。

很快,李生就和嗷嗷待哺的士兵們一樣,注意力不由自主地都落在顧湘身上,美人搭配上美食,絕對比個大男人更值得關注。

金燦燦的燒餅出了鍋,李生連忙迎了幾步,接過阿馮特意送過來的食盒,先打開自己取出一個,放在嘴邊輕輕咬了一口。

燒餅外表是酥皮,味道卻絲毫不寡淡,很是清爽,肉也不油膩,滿口生香。

李生點點頭,這頓朝食絕對不失水準。

昨日顧小娘子不費吹灰之力就忽悠瘸了翠蘭,推她入陷阱,今日卻能摒除雜念,依舊穩穩當當地做起朝食,如此地寵辱不驚,這位將來必成大器。

“咳!”

趙瑛怒瞪。

李生笑了笑,不光沒遞過去,又香噴噴地吃了一口燒餅,還端起碗裏的玉米魚肉粥,特別享受地慢慢喝起來。

趙瑛:“……”

“出門在外一切從簡,以後試毒的事都交給我做,放心,我一定認真幫您試。”

李生笑道。

趙瑛剛要冷笑,就見顧湘抬頭朝這邊瞟了一眼,他立時收聲,頭微抬,伸手整了整衣冠。

人頭洶湧,顧湘其實根本看不清遠處,此時王知縣排到前麵來,顧湘見他氣喘籲籲,好像很累,就翻出張長凳讓他坐,又給他倒了一碗果子露。

王知縣喝著滿意,在心裏把苦思冥想了好幾日的話翻來覆去地默念一遍,這才笑眯眯地對顧湘道:“三娘,叔家有個堂侄,去年剛中了秀才,相貌也還不錯,性情端方,是個頂好的孩子,就是今年二十有五,年歲稍大了些……”

顧湘笑盈盈地遞給他一小碟綠豆糕。

綠豆糕的甜度剛剛好,王知縣滿肚子的話都讓這糕點給堵了回去,不過——“唔,好吃!”

王知縣一口氣吃了兩塊拇指肚大小的綠豆糕,夠自然不夠,但品嚐甜品,本就是意猶未盡才好。

“三娘,你這手藝可千萬別荒廢。”

他又開始擔心顧湘離開勇毅軍之後就再享受不上她的手藝。

吃完點心,王知縣打包了兩個大個的肉燒餅,剛離開排隊的人群,就正好撞見安國公,他登時一驚,連忙恭恭敬敬地行禮,隻是腰還沒彎下,就聽安國公道:“王公不必多禮。”

這聲音堪稱溫柔。

咦?

王知縣抬頭對上趙瑛那張說不出柔和的笑臉,滿頭霧水,迷迷糊糊地直起身,眼見安國公居然衝他笑了下,頓時心髒噗通了好幾聲。

從這位到壽靈,王知縣與他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享受到的永遠是毫無溫度的冷酷。

“昨晚王公又熬夜?工作歸工作,也莫要太辛苦才好。”

趙瑛溫言細語地安慰了王知縣幾句,還吩咐李生送了他幾步。

王知縣:“……國公爺是不是吃錯了藥?”

李生訕笑。

他這幾日他們家那位國公爺,屢次三番讓手下人調查顧小娘子在軍中可有親人朋友。

王知縣赫然在名單前列。

想到這些,李生自然明白國公爺為什麽這般客氣,他分明是疑心王知縣等人在顧小娘子麵前嚼舌,說他是非來著,所以這會兒就裝模作樣地想緩和緩和關係。

趙瑛與王知縣各揣著小心思,彼此心裏都有點戒備,李生剛送王知縣走了幾步,忽見阿馮一路小跑,一邊跑一邊喊:“顧廚,外頭來了個小後生,叫周棟的,說是顧莊人,受令尊令堂所托特來給您送信的。”

唰一下,王知縣腳步頓止,趙瑛目光微凝,廚房裏從大廚到小幫廚,到打雜的,齊刷刷都扭頭看過去,阿馮被無數視線逼視,心下一驚——‘嗝!’

顧湘眨了眨眼,先把長筷子放下,交代老杜替她看著爐灶,這才舉步出來,走出廚房所在的圍欄。

一出門,便見周棟規規矩矩地立在外頭不遠處,肩上挑著兩個籮筐,顯得有一點拘束,不過腰板挺直,到也並不畏縮。

周棟見到顧湘,一下子就鬆了口氣,隨即臉上微紅,又有些意外。

顧家小娘子變化真大。

他早知顧小娘子相貌極好,但那時多少還帶著些村氣,現在……他也說不上來,隻覺得小娘子的臉白得簡直在發光,簡直就是仙女。

顧湘笑了笑,落落大方地走過去先道謝,這才問道:“我爹娘可好?祖父如何?家中諸事可還安泰?”

周棟急忙把顧家上下的情況交代一遍。

“張婆婆帶著二娘妹子,四郎五郎兩個兄弟,昨日回了村子。”

一句話至此,周棟臉上略一遲疑,還是道,“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隻聽說二娘妹子似乎病了。”

他這話有點委婉,顧湘打開家信,信是父親的口吻,卻為祖父所書,除了問她情況外,著墨最多的便是吐槽她二堂姐,直言她簡直得了瘋病,終日胡言亂語,非說顧湘已死,還說三月後壽靈鬧兵亂,顧莊幾成焦土,遍地屍骸,疫情頻發雲雲。

顧湘讀了信,卻覺這位二堂姐的病有點意思:“祖母探親多日才歸,我理應回家拜見,還請周大哥小侯片刻,我這便去告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