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正弘看著弟弟,麵上也露出些無奈,又有些慈愛:“老二,你腦子其實好使,也會做生意,隻還欠缺一些心胸罷了,若能接了咱們範家的糧行, 也不是一定就維持不下去,我們範家,可是靠著糧行起家的——”

他不說還好,一說範正雲就催促更甚。

顧湘莞爾,笑念了句:“看來我今日該破財。本還當難得幸運一回,天上能掉塊餡餅的。”

說話間,她就上前要簽契書,隻又抬頭,揚眉道:“隻有你?你那位弟弟可要置換?”

範正雲嘴角抽了抽, 根本不答,催促顧湘趕緊畫押:“你管這些作甚,快些,快些。”

顧湘微笑,舉目看去,卻見範家老三臉上茫然,盯著他大哥,嘴裏念念有詞,也不知在想什麽。

她也不多事,很鄭重地簽了契書。

這契書有官府做公正,一式三份,除了她和範正雲外,還有留一份在官府存檔。

一簽完,那就板上釘釘,絕不能反悔。

範正雲收好契書,一言不發, 招呼手底下的人匆匆過來, 搬上自己的東西調頭就要走, 好在還知道跟他娘說一聲:“娘你安心住著,要吃什麽,要玩什麽都跟我說,找老三也行,什麽都不用擔心,老大摳門,沒給我留下多少值錢的物件,好在我還餓不著老娘!哼。”

範家老三,訥訥半晌,卻是沒肯放棄手裏的範記米鋪。看他大哥的表情,反而和往常有些不同,輕聲道:“哥,沒想到啊!”

他也沒說自己沒想到什麽,支吾了幾聲,丟下一句:“娘那兒你放心,嫂子那兒你也放心,我,我會照顧好。”

說完,轉身抱起賬冊箱子,撒腿就跑。

範正弘笑了笑道:“小娘子別見怪……我這兩個弟弟就是普通人, 有點貪財,也有些貪心,可其實,並不是惡人。”

他回頭看了眼剩下的箱子,笑了笑,“現在也不是說這兩個笨小子的時候。”

顧湘抬頭看範正弘精神抖擻地開始準備拍賣他剩下的家產,連開封府的書吏都加了好幾人。

捐贈這事,也並非上下嘴皮子一碰,隻說一聲就算完了的,後續的手續,麻煩的緊。

顧湘打了個嗬欠,雪鷹就上前一步,往她身上披了件鬥篷。

鬥篷上身,肩頭頓時沉了沉,顧湘愣了下,眨了眨眼,回頭看過去。

雪鷹笑道:“我覺得還是很有些必要。”

顧湘:“……”

太陽照下,曬得人口幹舌燥。

園子裏一幹看了半晌熱鬧,又等了許久的客人們,卻是一下子精神起來,盯著範正弘旁邊的紙牌仔細研究。

不過研究得起勁的,還是京城二三流的人家,真正消息靈通的豪門大戶早得了消息,心中早有定計,此時個個胸有成竹。

不少家主都是閑坐一邊,喝茶品茗,隻讓手底下得用的管事參與競拍罷了。

左右雜耍的人早就退下去,不過戲台子上,鄒老頭抱著把胡琴,依然吱吱呀呀地拉著胡琴,拉一段胡琴便要說一會兒書。

範家老夫人領著兒媳婦,抱著孫子,神態愜意,絲毫不見憂慮,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時不時地還要點評上幾句。

“這句話說的好啊,富貴不**貧賤樂,男兒到此是豪雄,這話是誰說的,當真是說得好。”

此時鄒老頭沒再講什麽魚目混珠,鳩占鵲巢之類的故事,反而講起《開封探案手劄》來。

這《探案》一書,如今已經在京城各大書肆出售,好些茶館酒肆的,都請了說書先生來說此書。

真論進展,有些茶舍說書的進展,到比顧湘食肆裏說的更快些。

顧湘家食肆節目多,大部分時候都是讓客人們自己上去熱鬧,除了這鄒老頭,大部分時候也是老狗,秋麗她們興致起來,爬上去說上一段,而且各自還愛挑自己喜歡的情節去說,從不按照順序。

自從這書進了京城,到是別的茶館酒肆,請的說書先生更專業,說的也更專業。

鄒老頭顯就是個行家,隻顧湘聽了幾句,便眨了眨眼,回頭問雪鷹:“這一段真是我寫的?”

雪鷹:“……”

她忽然心裏驚了一下,蹙眉沉思道:“我的使女技能,果然還有進一步增強改進的地方。”

自家小娘子問的問題,她居然有不知道的,偏這等事完全可以避免,若自己當真對主人家的事,巨細無遺,都了解清楚,自然能給出答案。

顧湘仔細想了半晌,搖了搖頭:“我沒寫過。”

如今她寫得算是大長篇,顧湘能記得每一個故事大體的情節,可要說所有的細節,她就是記性再好,那也記不住的。

這會兒鄒老頭說的故事,案子到是知道,是一樁因嫉妒而起的殺人案,華彩段落應該是不在場證明的手法。

凶手為自己準備了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拉了滿朝的官員,還有官家親自給他做證人。

案發時,凶手正在進行殿試。

因著把這段不在場證明盡量合理化,顧湘很是費了一番心神,所以她對這一節記得頗清楚,絕對沒在這裏麵寫什麽凶手其實知道了一事——他現在的身份,並不是他的,而是那個寒門出身的被害者的。

當年也是機緣巧合,這凶手的母親,利用了一位貴婦人的好心,做出了偷龍轉鳳之事。

二十五年過去,當事人都長大了,凶手在外頭見到了他爹長得一模一樣的一個人,刻意調查後終於發現深藏其中的秘密,於是便動了殺心,殺人毀屍。

顧湘:“……”

旁邊幾個和她一樣閑,同樣在聽說書的,京城廖家的張夫人顯然已聽過這一段,正興奮地同旁邊的手帕交議論。

“這老先生說的好,比昨日我在樊樓聽得要入味。”

顧湘:“……樊樓都說上了?”

她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漬,幽幽一歎。

在這樣的時代,殺人是個好法子,若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死上個把根本不會有人放在心上。

又無什麽DNA檢測,人隻要死了,便輕易不會有人發現真相。

說起來,原主能活到十五歲,自己能活到如今,是不是該慶幸某些人的手段不夠殘酷?

此刻,撲賣已結束,範家的事,也差不多是了結了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