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一邊帶著雪鷹,直奔範家後門,一邊隨手抓住總在李生身邊跟著的皇城司士卒托付了幾句,令他回去知會李生,速派人支援,順帶著看看今日範家的客人少了幾人,可都安全返家否。
“咱們兩個追可是無妨?”
雪鷹笑了笑沒說話, 不過腳步絲毫不停。顧湘心裏便有了數,她家這位使女可一點都不莽,但凡聞到一絲危險的味,絕對先選避開,不能說膽子有多小,但絕對比顧湘自己都要謹慎一百倍。
說話間, 兩人就出了後門。
此時晌午已過,門外陽光正好, 暖風和煦,仍是車如流水馬如龍,繁華熱鬧,不見半點兵戈氣息。
顧湘頓了頓腳,表情便不免有些微妙起來。
敢情京城老百姓們的神經這般粗大,剛才裏頭都快打瘋了,弩箭亂飛,哭嚎一片,外頭連挑著籮筐走街串巷的小販都不肯躲一躲?
雪鷹笑道:“應是這宅子的緣故……咱們來時,我就發現這地處頗為奇妙,是處很好的宅子。”
她當時又動了攢筆銀子買人家的老宅,好給小娘子換個住處的心。
範家老宅建的時候布置了些機關,園內的聲響很難傳出去,光是這些特質,就足見範家老宅的不同尋常。
顧湘眨了眨眼, 也想起長榮郡主隨筆裏寫的一些東西, 不禁笑出聲。
郡主就在她那些八卦中提起過範家老宅, 說當初是郡主主持改建的, 改建時候,自己中二之魂瘋狂爆發,整出好些奇思妙想,身邊人竟是不管不顧,一概滿足。
等建成以後才發現,她耗費心思和不少銀錢布置得那些個機關,實在不怎麽能用得上。
這宅子可是建在京城的。
她能利用這宅子作甚?
難不成天天在裏麵練兵,玩騎馬打仗的遊戲?
就是想這般,還不如在郊外修個莊子,或者直接占了山頭建個獵場來得痛快,花費還少。
她到也想過,可拿這處當成門麵,經營個熱鬧的生意。
郡主甚至想過,她製作些當朝相公們,還有宮裏官家,皇後的畫像,貼在靶子上,或是做成玩偶,建個樹洞屋,發泄空間,讓客人們盡情享受一下偶爾皇帝的樂趣。
隻是這主意一冒出來, 她不過是茶餘飯後念叨了兩句,都沒說得那般直白,也沒提官家和皇後,身邊的手下嚇得臉都白了,還有幾個悄沒聲地在安排家眷的退路。
長榮郡主:“官家聽了都沒說什麽,就是白了我兩眼,你們至於?”
顧湘:“……”
郡主穿書前的年齡,至少心裏年齡,或許比她還要小些,否則這些奇思妙想,也絕對冒不出來。
也是經曆過長榮郡主這般靈動的思維,後來郡主把宅子給範正弘,讓他安家落戶,他才欣然接受,沒敢有半句推辭。
顧湘早前還奇怪,這些人要有多大的膽子,才敢在京城這般大動刀兵。
其實客人們一開始沒人敢去懷疑那些‘大理寺官差’的身份,最重要的原因,也在於此。
誰能想到京畿要地,還有人敢假冒官差,對範家這樣的大豪商動手?更是選了老夫人壽宴,世家豪族的人最多的時候。
現在看,範家如今不知藏了多少人家的探子,怕是早連根底都讓人給刨了個一幹二淨。
顧湘笑了笑:“長榮郡主留下的東西,還要尋個穩妥的地處安置才好。”
也就閑話幾句,顧湘跟著雪鷹腳步卻不停,稍微一打量,對視一眼,就徑直朝西邊的淮北巷而去。
換了尋常的壽宴,客人半途離去,若不是有什麽要緊的事,的確顯得有些失禮。
今日範家卻不同。
當時範家明顯都要鬧出兄弟鬩牆的熱鬧,不少並不想攙和一腳的客人自然要離開。
範家也不大可能留客,就顧湘觀察到的,半路上走了的男女老少,起碼有十幾個。
這麽多人,總不能出去一個便運走一個。
還有剛才,那些假冒的大理寺官差進門,一路上直入園內時路上遇到的客人,還有後來幾個叫鬧不休的,也都被押走了,大體總有十來人。
林林總總算一算,加起來有個二三十。
如此短的時間,這麽多人,又都不是尋常百姓,總不能弄輛馬車,把所有人都裝進去,輕飄飄地直接就出了城。
京城又不是外頭那些小縣城,皇城司規矩嚴,別說是大理寺當差的,就是陛下的輿車要通過城門,一樣要檢查。
到了關城門的時辰,皇帝起碼也出不了門。
同外頭的主街比,一入淮北巷,連天上的太陽都顯得晦暗了些,風停了,聲音也仿佛停了。
巷子裏一排種了大榕樹,枝繁葉茂,顧湘打望了一眼,就知這箱子裏的陳舊的民宅,都是租賃給京城百姓住的那些客店,看牆上還有店宅務張貼的告示之類。
屋宅大小仿佛,巷子裏堆積了好些雜物,乍一看十分淩亂。顧湘和雪鷹一進來,就見一中年婦人蹲在第二間木門前頭揉搓衣裳,顧湘腳步一頓,走過去笑問:“這位娘子,敢問剛才是否有一些身披綾羅的人進了巷子。”
那婦人抬頭看她一眼,搖搖頭,冷淡地道:“我們這地方又沒個青樓瓦舍,哪有那麽多生客來閑逛?”
說完,她又低下頭去揉搓衣裳,一副很忙碌的樣子。
顧湘輕笑:“這位娘子,不如我教教你,真正的貧寒人家的婦人應該怎麽扮?你這衣服到沒什麽錯處,應就是尋常婦人穿的,但你穿這樣的衣裳,好歹也得把臉,脖子,手塗一塗,別這般白皙了,還有你那口牙,最好也塗黑一點。”
便是京城這等富貴地處,尋常百姓家的女子,同官宦富貴人家的女子,不同也是肉眼可見,非常明顯。
“還有,你洗衣裳用的力氣太大了,真正貧寒人家的媳婦洗衣服,用的力氣太大,動作太粗魯,都可能遭婆婆和丈夫的打,她們也不會這般浪費。”
“洗衣裳的水,就更不該用山裏的泉水,平常人家連喝都喝不起,怎會用來洗衣?”
顧湘話沒說完,這婦人就變了臉色,猛地一掀衣服盆,就地一滾就朝著屋裏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