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節一過,京城地界的天候已是很熱了,到是山裏仍是清涼得緊,山風吹拂之下,不冷不熱,若不是遭遇了這場危機,踏踏實實地在山中度過清閑的幾日時光, 那實在享受得很。
如今危機已解,眾人雖是驚魂未定,卻是稍微商量了下便決定暫且先留下,之後再同顧小娘子一起歸京。
說實話,自遇到了這些把毛一脫,比人還精的狼,他們這心裏頭對這片山林便心存敬畏,實不敢小覷半點。
曹興私底下都沒忍不住,感歎道:“怕是至少有一段時日, 我是不敢出家門。這回京的路上若沒顧家小娘子和雪鷹女俠在,走回去也要嚇得不輕,萬一生點病,說不得還得吃一陣苦藥湯子,那何苦來哉?”
張芸:“……想得還挺多。”
既不曾下山,一行人也不曾回他們原來的駐地,就在謝家搭建的帳篷裏擠下了。
這些小郎君,小娘子們原本的駐地已經被狼群破壞得不能看,鍋碗瓢盆,被褥一類,一應物資都破得破,髒得髒, 幹脆也就沒讓人去收拾東西。
雖說是擠著帳篷用,處處捉襟見肘,可感覺到也平寧安寧, 情緒上甚至還多了一點奇妙的刺激感,彼此忽然多出無數話題, 相處起來更為舒服。
曹興和盧蓉,張芸的關係就比以前融洽了好些。
張芸和幾位千金的鋼琴也更好了。
曹興和幾個小郎君,以前還有些鬥心眼的時候,這回竟也感覺到對方並不是那麽一無是處了。
顧湘一向是覺得,露宿山野時最要緊的活動就是野炊,若是不能吃上一頓美味的飯食,那這場旅行就全然沒有意義。
外頭群狼環伺時,人家顧廚都是照吃照喝不誤的,隻那時候他們這些人實沒那個心思,如今好歹外患算是勉強解決掉,一行人終於踏踏實實地坐下來,品嚐到了顧湘和謝廚的拿手好菜。
些許的魚落到顧廚的手裏,隻用最簡單不過的作料,就輕而易舉地做出十八種菜色,十八種口味。
當下大部分菜譜那都是祖祖輩輩家傳的東西,絕不會讓外人知道
還有顧湘燒烤的手藝也是超絕,曹興吃到顧湘烤好的兩條雞腿,簡直驚為天人, 感動得熱淚盈眶。
烤雞腿外皮金燦燦的,他眼看著顧廚就從山坡的樹上摘了幾個野果子, 刀一轉, 切掉最外麵一層皮,將果肉的汁水擰出來落在烤雞上麵,清新的果香和肉香融合在一處,周圍都彌漫著淡淡的香甜味。
從此,曹興就知道他根本不是不愛甜,也不是不喜歡吃水果,分明是以前吃到的根本就不對味!
顧湘膝蓋上放著小狼崽子,眼前的鍋裏熬煮了一大鍋鴨湯,也加了一點點野山藥,已經小火熬了許久,湯汁濃鬱,卻是絲毫不見油膩。
眼下這群人又驚又怕地折騰了許久,吃不好睡不好,身體都有些虛弱,正適合喝些滋補的湯水,老鴨湯也是極佳。
“都來嚐嚐鴨湯,山裏的野鴨子熬煮的,雖則可能比不上謝廚心心念念的神仙般的鹿肉,不過喝一點暖身,補益氣血,也是極好。”
看了看時辰,顧湘笑道,順手盛了半碗吹得不冷不熱捧著送到小狼崽麵前,小東西登時不睡了,睜開眼大口大口地喝得美滋滋。
盧蓉看了一眼又是一眼,也不假客氣,走過去同顧湘道了聲謝,就坐下來喝湯了。
一碗熱湯下肚,這些時日心裏積攢的那些憂慮,焦急,還有今日被朋友背叛的苦痛,到像是一下子消減了許多。
張芸是哪一樣菜都覺得好吃。
她顯少有這般自在的時候,此時看了看顧湘的表情,動作,不自覺挺直身體,也學著她的樣子,忍著羞澀,抬頭正眼去看人。
盧蓉怔了怔,竟也沒訓斥,換了往常,她看見這樣的舉止肯定要說上幾句,這般看人,都算是有些冒犯人家了,身為女子,怎能在人前如此肆意。隻今日,她忽然卻說不出話。
人家顧廚一派自然,分明就很好看。
盧蓉眨了眨眼,心道,以前她覺得……天真爛漫的王萍萍可愛,楚楚可憐的王萍萍讓人心疼,現在她覺得顧廚英姿颯爽,讓人羨慕得很。
人大概都是如此,審美也隨著心情走。
一行人圍坐在篝火前,說說笑笑地喝起了鴨湯,喝完洗漱,總算能踏實地睡上一覺。
大家都挺愉快的,王萍萍除外。
“小娘子,該歇了。”
畫屏看著坐在帳子裏發呆的王萍萍,訥訥道。
她也覺得自家小娘子的處境實在是尷尬。
要按她的心思,小娘子實該趕緊下山去的,她們自是也怕那些狼再來,可這會兒那小狼崽既落到顧廚她們手裏,想來也無妨,怎麽想也還是該趁著這時候趕緊回家的。
偏小娘子就是硬忍著這些尷尬也不肯走,真是讓人不知說什麽才好。
王萍萍恍恍惚惚間卻是又做起了夢,或許是日有所思的緣故,她就夢見那頭小狼崽竟然是當今陛下親眼看著被生出來的。
這回的夢,是王家尚未落敗的時候,王萍萍去宮中與張美人一起賞花時,張美人親口抱怨,說是陛下每每喜歡偷溜出宮,還很是做過幾件荒唐事,有一次去陽武縣山裏玩,就遇見一頭受傷的母狼,那頭狼正要生產,陛下見它拚命也想孩子平安,不由動了些惻隱之心,讓身邊帶著的禦醫去幫了一回。
這事大約在陛下心中也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後來盧蓉憑著這頭小狼崽的緣分,就這麽認識了當今聖上,談得還頗為投機。
因為這個,盧蓉不知得了多少好處,在家裏的地位也是再與以前不同,至少她繼母可不敢繼續明目張膽地給她使絆子。
王萍萍陡然醒來,眼前浮現出盧蓉在夢裏看她時,那幾許冷淡和不耐煩,心中登時一堵。
“表現得自己好似多重情重義似的,還不是生了一雙富貴眼,自己爬到高處,就嫌棄起手帕交。”
盧蓉若是有自己這般經曆,她也一樣不會顧及什麽姐妹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