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不由一愣。

自從安國公駕臨,小廚房不早就關了?

老杜搖搖頭:“這裏頭的事亂得很,我可以跟你說一說,但你可千萬離得遠些,咱們就是廚子,尤其是顧廚你,不過是讓王知縣臨時拉過來打份工,摻和進來豈不是自找麻煩?”

安國公,王知縣同周縣尉,帶著人去迎欽差劉晃去,如今軍中一應事務,都歸都虞侯曹儒節製。

論身份,曹儒自然比不上趙瑛,但他也不是一般人,他的表妹便是當今最得寵的寵妃張美人。

別看她現在隻是個美人,但這裏頭別有緣由,人家可是正經的寵冠六宮,頗有後宮粉黛無顏色的意思。張美人八歲入宮做宮女,十六歲與陛下相逢,自此之後當今陛下的眼中就再無其他姝色。

人們都說他們這位陛下哪裏都好,就是在女色上栽了跟頭。

話傳到張美人耳朵裏去,她是頗不以為然,這男人們啊,慣愛把罪責往女人身上扣。

曹儒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氣的紈絝,但因著幼年同張美人關係好,枕邊風的威力那是禦史台都擋不住,曹儒年紀輕輕官路亨通,在開封的聲勢,甚至直追趙瑛。

早些年還有人偷偷喊他小安國公,隻是趙瑛全當不認識這人,曹儒聽見了就要生氣,這幾年隨著曹公子的官位漸高,到是少有人敢再這般戲謔了。

前陣子曹儒在京惹了禍,聽聞差點鬧出人命,禦史台一群禦史每天都瘋了似的上折子彈劾,陛下心疼自己的美人,不想美人跟著憂心,就順手把曹儒塞給了安國公趙瑛,讓他離開京城曆練一段時日。

既能蹭些功勞,也能磨礪一二,好好改改脾氣。

趙瑛捏著鼻子接了這麽個小禍頭子,簡直頭疼的要命。

皇帝說得好聽,他的小表弟就是年紀還小,比較淘氣,其實是個好孩子,在街上和禦史家的公子起衝突,那就是小孩子玩鬧,不算什麽,讓他在外頭避避風頭,省得在京城被人欺負。

這年頭,言官們厲害的很,他平日裏做點招貓逗狗的事沒什麽,真大庭廣眾之下差點背上人命官司,官家肯定頂不住。

也正因著這種種緣故,曹儒跟趙瑛出京後,大約才變乖了一點。到了勇毅軍,雖做了都虞侯,老老實實地做了個擺設。

可京城貴公子,哪裏吃得了京中的苦頭?

“國公爺在時還好,那位一走,咱們這位都虞侯就原形畢露,不光要吃好的穿好的,還要喝酒賭錢。軍中重開了小廚房,專門給他做飯。所有食材都是特供的。”

老杜連連搖頭道。

小廚房既開了,肯定就不是隻有曹儒一個人享用,好些個將軍們都改吃小廚房,整日山珍海味無數。

說是小廚房裏的食材都是將軍們自備的,可說歸說,究竟有沒有動軍中的糧食,反正小兵們不知道。

其實以前也是如此,軍官們可不隻開小灶,他們與普通大頭兵過得是完全不同的日子,士兵們心裏肯定有抱怨,卻都覺得這才正常。

隻現在因著工期將至,修河堤偏又處處不順利,軍中人人自危,風聲鶴唳,便是一點小事都能讓人煩躁,現在每天聞著小廚房的香氣,自己吃的宛如豬食,氣自然就來了。

反正這幾日官兵對立的情緒是越來越嚴重,上頭的人或許感覺不到,可底層士兵們都有種風雨欲來的預感。

短短時間,軍中已經陸續發生了十多起口角紛爭,甚至動了手。

其中有三次都是在飯堂鬧起來的。

士兵們每次吃飯都氣不打一處來,對大廚房的飯菜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大廚房的一幹廚子們,辛辛苦苦做了飯都討不了好,還讓人罵,時不時要遭遇一場全武行,這積極性登時也就沒了。

老杜詳詳細細地把最近發生的事對顧湘說了說,又千叮嚀萬囑咐:“我看營中風向不對,顧廚你最近就留在我們火頭營,哪裏也不要去。”

顧湘輕笑,點頭。

火頭營都是夥夫,在軍中不大受重視,也就少去許多麻煩。

顧湘笑道:“不用管別人如何,我們做好自己的事就成。”

老杜應了聲,高高興興地去撿黃豆。

顧湘心無雜念,自己動手淘洗了稻米,把粥熬上。

自從在商城裏買了全粥方略,顧湘熬粥也熬了十多次,初動手時還不覺得,到現在心中已有一種微妙的感覺。

加多少水,用多大的火,熬多長時間,什麽時候下醃製好的蛋肉,什麽時候加蔬菜……這裏頭大有學問。

原來的確是越簡單,調料越少的吃食,對廚藝的要求就越高。

顧湘慢悠悠地熬上粥,阿馮已經幫著殺好了十五隻大公雞,不讓老杜動手,顧湘自己剁。

老杜在一邊看得咋舌,那麽重的刀落在顧湘這樣的小女子手中,竟是如此輕盈,連骨頭一起斬斷,霎時間整隻雞就變成小塊,乍一看每一塊的大小都差不多。

現在軍中物資越發有限,葷腥不是每天都有,就是有,也隻一星半點,可萬萬不能浪費。

顧湘拿刀背依次不輕不重地拍了幾下,並不加鹽,隻糊了些澱粉輕輕按摩,一邊把表層溢出的雜質和血水衝去。

按說燉雞都要焯水,顧湘的做法和正常的不同,也算是調味技能配備的特殊按摩手法,不過水也能去幹淨雜質,還能最大限度的保留鮮味。

隨著按摩衝洗,一盆雞肉肉眼可見地顏色鮮亮起來,罪過冷水鍋裏伴著黃酒一滾,肉質就清透漂亮得發光,仿佛能直接塞到嘴裏吃。

鍋已經加了油燒起來,挖了一勺糖拿大鏟子一掃,雞肉刷一下入了那口巨大的鍋,在油裏輕輕彈跳,一鏟子攪下去,所有的雞肉竟是同一時間,均勻地染上了顏色,香味隨著熱浪瞬間爆出。

老杜和一群廚子鼻頭聳動,紛紛側目,雖不好真過去‘偷師’,卻是忍不住探頭探腦。

顧湘舀一鏟醬入鍋,濃白的高湯灌注,嚴絲合縫地蓋上鍋蓋,所有香氣都被鎖在了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