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老杜忍不住幽幽一歎,就聽周圍好些人的歎息聲同時響起。
大家麵麵相覷,從彼此的臉上都看出了一絲失望。
老杜哂笑了聲,他也不是頭一天當廚子,雖說到了勇毅軍之後見識不多,可當年學廚時,什麽美味沒見過?
當年他師父做素八珍,可謂香動半城,他守在鍋灶前頭都沒怎麽在意。今天卻忍不住有些悵然若失起來。
老杜摸了摸肚子,發出聲喟歎:“時間竟過得這般慢?”
好想趕緊開飯!
顧湘指揮著幾個廚子把他們燉的菜撈出來備用,自己便坐下翻出書信給父母寫信報平安。
隻這封平安信怎麽寫,還是要斟酌斟酌。
勇毅軍生亂,壽靈想來也不太平,顧湘是一定要給父母親人留一條後路,若是能合村都有防備,那便更好。
隻是這信要人去送,自不能寫得那麽明白。
顧湘再三考量,幹脆寫了一篇小故事,就是當下頗流行的那種富家千金與窮書生。
富家千金燒香途中與窮書生一見鍾情,再見傾心,富家千金她爹三試書生,覺得此人頗有才華,就大筆的嫁妝嫁了女兒。
(顧湘:??)
千金隨書生到了老家,老家是個窮山村,背景就照著‘顧莊’寫,一路上的風景描寫,活脫脫的就是‘顧莊’。
千金賢惠,在家織布繡花,照顧公婆,努力供書生讀書,送了書生去趕考。
結果書生剛走不久,村子裏便遭遇了山賊劫掠,好些村民遭了災殃(此處詳細描述村中遭土匪洗劫的慘狀)。
書生家裏老的老弱的弱,麵對凶神惡煞的土匪,心中驚懼,幸虧千金一早發現村落周圍山林陡峻,強梁眾多,所以心生防備,早就借著進山撿野果,野菜的機會,尋了一處隱秘山洞,把自己的嫁妝藏了一部分在山裏。
又敦促家裏人從地窖處另挖了一個洞窟,另設了三個出口,都在隱秘處。
如今山賊果然下山劫掠,千金連忙護著公婆先藏地窖,再逃出村子到山裏隱匿起來。
那書生中舉歸來,眼見村中一片焦土,悲痛欲絕時,千金帶著他爹娘出現,終於一家團圓。
顧湘把構思好的故事在腦海中回味了一遍。
“唔,有才有貌的名門千金,為什麽會對一個窮書生一見鍾情?”
可壽靈地麵上目前就流行這類話本故事,薑氏偶爾私底下偷偷看的,也是這些。
顧湘不明白,男人們做點被名門千金貴女垂青的美夢,她到是能理解,畢竟她小時候也夢過男神。可女子也喜歡這樣的故事,就難免讓人頗是不解。
反正這回也不是為了故事有多好,達到目的就成,顧湘再在信後散布點真實版本的消息,例如最近勇毅軍分派人手去剿匪,可土匪們那是狡兔三窟,根本抓不完,還信誓旦旦地發話要報複性劫掠。
以前顧莊特別窮時,尚偶爾會有山寨王下山,今年力役,朝廷給的銀子不說多豐厚,可家家戶戶到底有了點餘財,顧湘在家就總聽薑氏叮囑顧老實,讓他回村時務必要同村民一起,顯然心中也有些警惕。
顧湘木著臉,學著小女兒的口吻寫了一堆撒嬌賣癡的話,大體就是托人送些銀錢回去,讓阿娘幫她都換成糧食,藏在山中,務必隱蔽,另外也要在家裏修個隱秘的地窖雲雲。
信寫到一半,天色已暗,飯菜已熟。
顧湘抬頭就見廚子們虎視眈眈地盯著她,趕緊起身把鍋蓋掀開,霎時間,廚子們齊刷刷做出同樣的動作,傾著身向大鍋旁邊湊。
有兩個傾斜得太過分,差點栽個大跟頭。
營地東南側的大營帳內,李良坐在首位,周圍圍坐了十多個兵士,眾人麵上都帶著幾分鬱氣,交頭接耳地說話,聲音不免有些嘈雜,到讓整個營帳都顯得氣氛緊張。
“糧曹上居然殺了頭牛送小廚房去,那些個當官的每天都要吃好些牛肉。”
李追以前是禁軍虎衛營的重弩手,以前也是精兵悍將,戰場上斬殺過遼狗的,可自參軍至今,吃肉的機會寥寥無幾。
“這算什麽,昨日戲歡閣的惜惜姑娘進了曹將軍的帳子,宴飲到深夜,我就在營帳外,站崗站到大半夜,聽見裏頭的動靜就不打一處來。”
“咱們累死累活地拚命幹活,眼瞅著工期將近,腦袋都不知保得住保不住,那幫子軍官卻是聲色犬馬,日子過得有滋有味……他奶奶個球的,這是什麽世道!”
說得正熱鬧,外麵梆子聲響起,到了吃晚飯的時辰。
一眾士兵都歎氣,可飯還是不能不吃,一頓不吃餓得慌,晚上趕工時沒力氣,又要被罰。
士兵們和李校尉打了聲招呼,約好晚上不上工的再來聚,便有氣無力地站起身,慢慢悠悠地往食堂的方向走。
走了沒幾步,就見前後左右各處的士兵都仿佛長了飛毛腿,一路朝著食堂飛奔。
李追還被撞了下:“趕著投胎不成……”
一句話沒說完,遠處忽飄來一陣似有若無的香味,或許是離得遠,味道並不重,卻仿佛帶了一個個小勾子,勾得他有些眩暈。
腹中咕嚕咕嚕地狂叫不止,李追剛才在李校尉那兒其實剛吃過一盤子點心,可此時那點心早不知哪裏去。
他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追上那些腳步如飛的飛毛腿們向食堂的方向狂奔。
不多時,坐在小板凳上,看著飯桌上的四大碗,一條香酥魚,一疊五香黃豆,一碗濃稠的白粥,還有一小碗燉雞,李追有點發呆。
燉雞的雞肉其實沒有幾塊,大部分都是菜,可菜浸潤在湯汁裏,一口咬下去,鮮美的汁水,濃鬱的味道在舌尖上炸開,竟是半點不比肉差。
他多日的不平,煩躁幾乎瞬間就被撫平。
再嚐一嚐五香黃豆,又麻又脆,噴香可口。
至於香酥魚就更是動人,不必吃就是聞一聞,已讓人食指大動,垂涎欲滴。
小廚房的牛肉再好?難道還真能好過今天這鍋燉雞?這黃豆?這酥魚?
他們吃上七八天的亂燉,粗食,換這一日的美味,分明很是合理,哪裏還有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