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尚蹲在灶台前頭,眼睛綠油油地盯著架子上的鹿。

口水滴滴答答地滾落到黃土地上。

謝彬:“……好惡心。”

謝家一幹下人自是不好意思說主人家的是非,卻也個個無語,簡直恨不能把頭藏到肚子裏去。

主人家饞成這般,如此作態,真是……有點丟人!他們謝家,什麽時候餓到過家主?

自古以來廚子就是餓不死的。

“哪來的, 這是哪來的?”

謝尚喃喃自語。

他日思夜想,夢裏都琢磨的鹿肉終於到了眼前,簡直比看見夢中情人還要激動人心。

顧湘笑道:“自然搶的阿黃的口糧啊,還能哪來?今天才到的此處,便是想打獵,也要有時間去。”

謝尚瞠目,眨了眨眼,眼角的餘光就瞧見一頭黃毛的大‘貓’趴在不遠處的草叢裏,眼珠子死死地盯著這邊,蠢蠢欲動。

剛才他就注意到了,不過這些半晌垂眸小聲道:“沒聽見,我什麽也沒聽見。廚子也好,食客也罷,有好食材就行了,何必管它哪兒來的。”

他就是要吃鹿肉,哪怕這肉是從虎口裏奪走的也一樣。

謝尚悄沒聲地又瞥了一眼大貓,打了個哆嗦,卻如鴕鳥一般縮著腦袋坐下來,雙目放光地盯著眼前的烤架。

風微微吹過,火化閃爍不定。

謝尚的目光太過灼熱,仿佛燒得這鹿肉都跟著微微發顫。

顧湘也是有點受不住他這深沉的熱愛,吸了口氣, 沉吟片刻笑道:“雖然火候尚有一點點的不足,不過嚐嚐到也無妨。”

說著便取了謝尚擱在灶台邊上的匕首, 仔細看了看,挑了地方認真片了幾片鹿肉。

肉片不薄不厚,最後刷上一層醬汁,攤開放在普通的陶瓷盤子裏也是頗精致好看的。

一半分給謝尚,另外的自己端著,輕輕吹了吹就含在嘴裏,一入口,她登時瞠目,就見自己係統麵板上的特殊美食點嗖嗖嗖地往上升了足足二十個。

她眼眶裏略有些濕潤,似有淚珠滾動,一時卻不知是被辣椒粉給辣的,還是讓這鹿肉的鮮香給刺激的。

“怪不得謝廚你,這般念念不忘呢。”

顧湘以前在顧莊時,也吃過幾次鹿肉,經過她的手烹飪調和,就是最簡單的拿椒鹽烤出來的肉也是極為美味,但眼前的這種,確實與眾不同。

謝廚眼淚更是直接飆出來,一邊吃,一邊笑,一邊抽噎。

“我這輩子吃的最好吃的鹿肉,就是這個,和這個比, 以前那些簡直就不像話。”

烤得酥脆金紅的鹿肉色澤飽滿至極,一點都不幹澀,其實火候再足些,帶著一點微微的焦才是最好,不過此時也是別有風味,看起來顏色更漂亮些,香味已經十分濃鬱了,肆意地張揚,順著風向東南西北擴散開來,一絲絲地往所有人鼻子裏鑽。

所有人的目光都蠢蠢欲動地看過來,盧蓉和張芸她們幾個小娘子,本來都在病房裏打轉,這會兒卻不約而同地扒著窗戶向外看,彼此對視一眼,都趕緊抬手去擦了擦口水,麵上一紅。

她們都不是那種特別重口腹之欲的,偏偏此時每個人臉上都帶出些說不出的貪婪。

“好像……我的身體自己在叫囂著,它特別想吃顧廚做的這……肉。是鹿肉吧?鹿肉有這般香?”

盧蓉她們都不是一般人,家裏富貴,肉自然不缺,她們平日裏雖更愛魚肉,羊肉一類,但鹿肉也是常吃的,家裏的廚師手藝更是絕佳。

且東京城裏擅長做鹿肉的好廚師數不勝數,他們平日裏吃用的又都是最好的,按說不該饞肉,結果此時卻一時沒忍住,連盧蓉這樣平日裏頗講究禮儀的,都湊到顧湘身邊,睜大了眼睛,吞了口口水,垂涎欲滴。

顧湘哭笑不得,仔細看了看火候,點點頭,很幹脆地唰唰唰幾刀下去,片下幾盤子讓她們捧到旁邊去吃。

“啊嗚!”

一口吃下去,盧蓉吐出口氣,神采奕奕地鼓著臉跳起來轉了一圈。

張芸幽幽道:“哎,總算遇到樁好事。”

她們出來這一趟,簡直步步荊棘,處處艱險,也就唯獨這一片鹿肉,讓她吃到了幸福的,快活的味道。

第一次覺得,這一回她們遇見的,也不都是苦痛。

半頭鹿,烤得仔仔細細,謝尚直接找了塊石頭坐在地上,美滋滋地吃了一片又一片。

謝彬帶著謝家的廚子們辛辛苦苦地收拾了一大堆飯菜,煎炒烹炸,無奇不有。

這麽多人在,他要帶著人把所有人的肚皮都糊弄飽,可不是什麽容易的事。

而且這回陛下也在。

陛下此次微服出行,出門在外一切從簡,他身邊的廚子做出來的飯食自然也就一般,至少比不上謝家的廚師烹飪的美食,謝彬又不是不通世故的傻瓜,有機會自然是要殷勤侍奉一下陛下。

謝彬辛辛苦苦燒菜,肉香味就一點點地往他鼻子裏鑽,他終於忍不住,把鍋鏟一扔,直接解了圍裙大跨步地過去,把謝尚往旁邊一擠,直接從他盤子裏搶了兩塊肉從出來。

謝尚:“知道什麽叫尊老麽?”

謝彬:“知道什麽叫愛幼麽?”

正對峙,盤子裏的肉刷一下沒了,兩個人齊齊怒瞪,就見肉片進了顧湘的嘴巴。

“……”

那肯定就隻能沒事了。

哼哼。

肉香味慢吞吞地向外飄散。

病房裏給病人們的飯菜也已經煮好了。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飯菜其實不差的,至少算是中等的粟米,熬煮得頗稠密,裏麵加了許多菜葉,看起來泛著綠。

平日裏大家在口腹之欲上並不很挑剔,這樣幹淨的粥,沒什麽不能吃的。

砰!

徐誌岩把碗扔到桌子上,氣鼓鼓地瞪著窗外。

濃鬱的肉香毫無顧忌地衝到房內,往他們鼻子裏,嘴巴裏鑽,聞著這股子味,再看看這粥,誰還有食欲?

“徐誌岩。”

窗外同為馮家家將的孫聰,站在窗戶外,手裏拿著個油紙包,裏頭露出半隻燒雞,他一邊吃,一邊含含糊糊地道,“嘿嘿,聽說你們走了老運,讓王家的小娘子特殊照顧?滋味如何?”

徐誌岩:“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