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狗頓時在心裏狂罵那幾個慣會胡謅的食客。
這兩日家裏的食客過來吃飯,都會繪聲繪色地講故事。
講也就罷了,一會兒這個說看見梅娘子在墳地那處和個黑漆漆的影子說話,那影子就是吳立無疑。
還有一個說,他傍晚去祭拜他祖父,回家時,就看到吳立陰惻惻地立在墳頭邊上,嚇得他趕緊跑回了家。
這等故事在村裏傳得沸沸揚揚。
吳立生前沒什麽正經活計做,族長為了讓他有口飯吃,就給他尋了個守墳的活。
在他死前,每天晚上都要到祖墳那邊巡視守護,這他忽然暴斃,村裏一想起此,不免就有許多的揣測。
如今鬧得村民們天一擦黑就閉門謝客,老老實實在家裏待著,外頭別管有什麽動靜都不肯出去。
就是這些食客,天塌下來也擋不住他們來吃飯,隻他們吃歸吃,別在顧記胡說啊,看看,他家小娘子竟然惦記上了這事,哎!
老狗心裏一百個不樂意,卻還是亦步亦趨地跟在顧湘身邊,護衛左右,他心裏毛毛的,卻還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生怕有什麽東西蹦出來傷到自家的小娘子。
顧湘他們動作都很迅速,好似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地方。
“果然鬼火挺多。”
山頭上密密麻麻都是幽幽的綠色。
瘋長的草叢裏窸窸窣窣的,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走動。
老狗麵上帶著笑,他身後陳旭卻是隱隱聽見他牙齒咯吱咯吱地響,想了想還是沒吭聲。
別看這人麵上笑嘻嘻地很好說話的模樣,其實挺要麵子,若讓他記恨上,保準不是好事。
老狗絞盡腦汁,搜刮肚腸,想出些好聽又歡快的故事來活躍氣氛,好打破這靜寂中古怪的氛圍,隻一時間哪裏能想得出。
“平日裏講故事的都是小娘子——”
顧湘目光往墓地裏一掃,眉頭微蹙,卻是笑道:“那我就說一個。”
腦子裏一轉,顧湘就挑著講了個‘畫皮’的故事。
改編的《聊齋誌異》裏的畫皮,不過那個故事有些短,顧湘又把看的影視劇裏的各種版本,還有裏的情節綜合編排了起來,整個故事自然變得更加豐富多彩。
陰森森的古墓,陰森森的故事,老狗瑟縮成一團,眼珠子發白,偏顧湘講得繪聲繪色,而且這故事情節也是跌宕起伏。
某禁軍統領出外剿匪途中,救下了個絕色美人。
這絕色美人乃是妖狐所化,身上披著一張絕色美人皮,身邊還跟著個竹妖,統領的同僚們都道夜裏遇美人,實在不祥,讓他給一筆銀子讓那美人自去便是,不要帶回家去,偏這統領瞧著對方楚楚可憐,不肯答應,最後還是將美人帶了回去。
妖狐需要食用人血,才能維持她那一身漂亮的皮囊,竹妖為了妖狐,四下殺人。
一時間京城殺戮四起。
禁軍統領的未婚妻,美妖狐,竹妖等各種情感糾葛,聽得老狗都顧不上害怕,目光灼灼。
就是陳旭也不由半遮半掩地側著耳朵細聽。
兩個人都不自覺從秋麗提的箱子裏摸出綠豆糕,棗糕,蜜餞,鬆子之類的小食來吃。
這都是在食肆裏養的毛病,一聽故事就想吃點東西。
顧湘不覺一笑,自己也摸了一塊綠豆糕,她這綠豆糕是自己親手調的味,不是特別甜,可用的蜂蜜和糖都好,吃起來綿軟可口,十分美味,吃了幾口,這故事也就講得更順暢。
“那日,妖狐胡媚正對鏡梳妝,忽見副將陳澤闖入臥室,提劍便要殺她,胡媚花容失色,大聲呼救,臨危之際統領王將軍及時趕到,一刀削斷副將發冠,護住滿麵淚痕的胡媚,見她麵上猶帶驚懼,不免又憐又愛,對那副將陳澤怒目而視。”
“陳澤見他如此,心裏罵他糊塗——‘為了這麽個妖女,你竟辜負容娘,難道不記得這些年容娘如何待你?”
“王將軍被罵得失色,想起未婚妻如何溫柔賢淑,不覺左右搖擺……”
“副將陳澤認定那妖女胡媚必不是個好人,於是施了這一計策,終讓王將軍撞見妖女飲血的場麵,王將軍大怒,氣恨交加,拔刀便砍向胡媚,胡媚被他砍傷,借竹妖之力遁走,臨走,胡媚目露哀怨,隻痛恨道,‘今日你傷我一臂,我必要你心愛的女子還我一臂!’。”
“嗬!”
顧湘故事講到此,就聽見前方不遠處傳來一聲嗤笑。
老狗和陳旭心裏都一咯噔,抬頭看過去,影影綽綽地看到個纖細的影子,就連陳旭額頭上都不覺滲出一層冷汗。
顧湘卻笑道:“我這故事很好笑嗎?”
“哪裏不好笑。”
說話的聲音極冰冷,隨著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老狗他們總算鬆了口氣——是梅娘子。
梅娘子臉上早沒了白日見她時的平和快活,略有些冷峭,“是男人負心薄幸,動手傷人,那胡媚不去剁了他,為何要找他未婚妻的麻煩?”
“若換了我,他傷我一刀,我便把他千刀萬剮,他騙我一句,我便拔了他的舌頭,剔了他的骨頭。”
老狗和陳旭齊刷刷打了個哆嗦。
此時枯草遍地的墳塋間,還有兩個黑衣短打的漢子也激靈一下打了個哆嗦。
一中年漢子見他們如此,臉上氣得灰白,壓低聲音怒道:“不要管他們,快挖!”
這中年男子正是冒充什麽‘開誠伯’的那個。
與那時的氣派富貴比,他現在衣服灰撲撲,臉上表情猙獰:“快挖!”
他奶奶的,前頭沒找到地處,一直順順利利,今天好不容易找準了地方,馬上要成功,偏這時候姓顧的竟冒出來。
‘開誠伯’如今對顧湘頗為忌憚,此時不由蹙眉:“早知道把這兩口子一起弄死。”
他還有點擔心梅娘子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
梅娘子卻是忽然抬眸看了眼顧湘,開口道:“我看見你的男人了,不光長得好,對你也是真好。”
她低垂下眉眼,似乎陷入回憶。
“那日他去集市上買肉,說要給你燒菜,明明是個從頭發絲到腳踝都極精致的男人,卻願意和豬肉王你來我往地討論這肉怎麽燒才入味,說要燒出你顧湘喜歡的那種甜而不齁,肥而不膩的味道,學得特別認真。”